不知是不是有了前一次镇国公世子送她回府被挡在门外的经历,这次安从云一敲门,立刻就有小厮给她开了。
“三小姐,老爷在书房等您呐,小的带您过去吧?”那小厮笑得殷勤。
“不去。”安从云一口回绝道。
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是听说了自己下了学和骆清一起走了,按照周承轩的性子,想来心里已经盘算了个遍,以为骆清对自己有意,等着她过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呢!
在周承轩眼里,她这个便宜女儿,最大的用处就是攀上一门好亲事。如今又是镇国公府,又是西域骆家,自己对周承轩来说,只怕比金子做的还值钱了,她即便是对他不尊重,他也不会端着做父亲的架子。
安从云不听身后小厮不住声的请求,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刚进门就被扑上来的玲珑吓了一跳。
“小姐,您又把奴婢忘了!”
安从云命玲珑去找桃儿,忘了说之后不必来书院了,玲珑在竹筠书院外傻傻地等了许久,直到人都走光了,才相信自家小姐又把自己给忘了。
有了上次被丢在明月楼门口的经验,玲珑已经不再哭哭啼啼的了,她知道小姐只怕是不会再回来了,就自个儿回了府。
安从云有些心虚地咳嗽了一声,问玲珑道:“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妥了?”
“办妥了!”玲珑点头回道,“那桃儿拿了小姐的银子,早就想来给小姐磕头谢恩,只是一直没什么机会。今日听奴婢说小姐有事想找她帮忙,做好了还有银子赏,她把胸脯拍得直响,说自己欠小姐的大恩未报,小姐但凡有事找她,她定义不容辞。”
“既然如此,咱们就等着看看桃儿能发现些什么便是。”安从云说道。
她晚上是一路走回来的,此刻有些乏了,恨不得扑到床上便睡,却还是强撑着睡意,问道:“姨娘没有过来吗?莫不是已经睡了?”
往常的时候,无论她什么时辰回来,林姨娘定会在房里等着她,今日倒是没看见她,安从云还想着要问问她从前西域的事呢。
玲珑摇头道:“姨娘今儿没过来,早间的时候,奴婢便敲着姨娘脸色不大好,想来是身子不舒服,就没有到小姐这里来。”
“不舒服?可是病了?”安从云有些担心,“请大夫瞧过了吗?”
“姨娘说小姐还要忙着百花宴的事,不叫奴婢告诉小姐,可是奴婢想着,若是姨娘强撑着,万一病得严重了,小姐岂不是更要挂心。”玲珑诚实地说道,“奴婢报了夫人,夫人并未请大夫来府上给姨娘瞧瞧,奴婢想着要不要回禀老爷一声,让老爷做主?”
“当然要了,还犹豫什么,快去呀!”安从云急道,“等会儿,你不要去了,叫锦绣去,你随我去姨娘院子里看看姨娘!”
她带着玲珑去了林姨娘的院子。林姨娘的住处比她的还要偏僻,那路上杂草已经没过了脚背,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摸了过去,玲珑敲了半天的门,才有一个婆子来给她们开门。
“这大半夜的,谁啊?”那婆子张嘴便是一口酒气,想来是喝了酒之后正在偷懒,被安从云给扰了,口气里带着十分的不耐烦,待看清来人之后,呆了呆,脸上立刻换上了谄媚的笑来。
“三小姐怎么来了!”她殷切地招呼道,“您有什么吩咐,叫下人来知会一声便是了,何必这么晚了亲自过来!”
安从云不想与她计较,径自跨进了院子,问道:“姨娘呢?”
“姨娘今儿身子不大舒坦,早早便歇下了,”那婆子说道,“三小姐若是有事,奴婢这就去叫姨娘起来!”
安从云虽说是个庶女,却也是这诚意伯府正经的主子,再加上这些日子周承轩对她重视了起来,府中上上下下的奴才见了她,都一改从前轻蔑的嘴脸,对她毕恭毕敬的。
可林姨娘却不一样了。她只是个姨娘,身份比丫鬟婆子高不了多少,从前周韵宁与她又不亲近,最近又传出了老爷想要将三小姐过继到夫人名下的事,下人们对林姨娘便更是轻视了起来。
“不必惊动姨娘,我进去瞧瞧。”安从云说着便推开了房门。
林姨娘的屋子她来过几次,一贯是简简单单没有什么陈设的,如今也许是前两日周承轩来过夜的缘故,桌上倒是摆着一盆杜鹃花,此刻开得正好。
安从云轻手轻脚走到床前,玲珑点了灯,她借着灯光一看,却发现林姨娘满脸通红,伸手一探,她的额头烫的吓人。
“怎么烧得这么厉害!”安从云吓了一跳,立时对玲珑说,“你快些去伯爷那里,告诉伯爷姨娘烧得厉害,叫他马上找大夫进府!”
玲珑跑着去了。安从云握着林姨娘的手,回头瞥见那婆子在门口傻站着,立刻火不打一处来。
“你是怎么伺候姨娘的!”她低声喝道,“姨娘病得这么厉害,你就一直让她自己这么躺着?若是我今夜没有过来,岂不是一个晚上都没有人能发现?”
那婆子吓得跪在了地上:“三小姐恕罪,奴婢、奴婢是问过姨娘的,姨娘说自己想要一个人静静,将奴婢赶了出去,奴婢才没能及时察觉姨娘病了。”
“等姨娘醒了,我自会问清楚你平素的行径。”安从云眼下没有心情同她计较,命令道,“去打一盆冷水过来,这么烧下去,姨娘受不住。”
那婆子不一会儿便端了水过来,索性还不算太木讷,一并也拿了干净的帕子。安从云将那帕子浸入水中湿透,捞出来拧干,替林姨娘擦着额头,林姨娘烧得有些糊涂了,嘴里喃喃说着胡话,安从云凑近了,才听清她叫的是自己的名字。
不,她叫的是“宁儿”。
她心里发酸,只能在林姨娘耳边轻声说:“姨娘,我在这儿呢!”
林姨娘在昏睡中听见了她的话,脸上表情一松,手却紧紧抓着她的衣袖:“宁儿,别走,别离开娘,宁儿……”
“我不走。”安从云说道。
她一遍一遍替林姨娘擦拭着额头降温,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玲珑带着大夫来了,后面跟着的还有周承轩。
“宁儿,林姨娘眼下如何了?”周承轩一脸关切地问道。
安从云想要站起来,给大夫让开位置,林姨娘却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袖不放,她只能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点位置来:“额头似乎没有方才那样烫了,人却还不清醒。”
大夫走过来给她号脉,又扒开眼皮看了看才说道:“伯爷放心,姨娘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急火攻心,这才病倒的。老朽这便开一副方子,将那药熬得浓些喂下去,姨娘想必就能醒了。”
“急火攻心?”安从云一怔,随即便想起前几天周承轩说要将她过继到诚意伯夫人名下的事。当时林姨娘非但没有出言反对,还劝她听话,想来她一定十分不好受,压抑着自己的感受,这才病倒的。
“劳烦大夫了。”周承轩道谢。
那大夫很快便开了方子,交给了伺候林姨娘的婆子。周承轩命人送他出府,自己则留在林姨娘这里,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口中说道:“柔儿平素里就是心思太重了,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这才积压成疾病倒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问安从云道:“宁儿,为父听说你今日同骆公子一道去了城西?那骆公子待你如何?”
林姨娘烧得不省人事,他非但不放在心上,还在这个关头想着问自己骆清的事!安从云强压着满腹怒火,说道:“骆公子自是对我极好的。”
周承轩满意地抚掌,说道:“你的相貌生得极好,那骆公子本就是怜香惜玉的人,对你自然会很好。”
“伯爷若是没事就回去吧,姨娘还要休息。”安从云冷冷说道。
周承轩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宁儿,为父还有几句心里话想要对你说,好叫你知道为父一直在替你做打算,你自己也能有个准备。”
“伯爷说就是。”安从云想看看这个人究竟能无耻到什么程度。
“之前为父说,你能进到镇国公府,成为世子夫人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周承轩说道,“当今圣上与太后对镇国公府防备着,从前能赐婚给平阳侯府嫡女,便已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只是天公不作美,世子夫人终是红颜薄命。如今世子爷并无子嗣,想来宫中很快便会定下填房的人选,只是同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新的世子夫人绝不会是高门大户出身。”
“只是家世普通的人家,想将女儿嫁入镇国公府的有许多,你毕竟是庶出,即便是过继到夫人名下,出身上也低了些。”周承轩继续说道,“不过好在世子爷待你是不同的,如今你身边又有了骆公子,世子爷定会生出危机感来,他是个混不吝的性子,想要的东西旁人岂能染指?只怕不日他便会忍不住了,如此一来,你的胜算就更大了些。”
“伯爷好算计。”安从云冷笑道,“只是伯爷算漏了一样。”
她不顾林姨娘还抓着自己的袖子,站起身来,俯视着周承轩,一字一句道:“我是不会同意过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