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要考虑人品的,”下面有人喊道,“周小姐这样坚毅,带着伤都能将曲子弹完,换了旁人有几个能做到?单凭这个就多值些分数!”
旁边的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是应当多打些分的!”
“既然是要考虑人品,”锦瑟姑娘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收了起来,“那么我恐怕一分都不能给周小姐了。”
“啊?这是为何?”人们顿时就炸了锅。
周韵灵脸色苍白,手指微微颤抖着,却咬着下唇,柔声说道:“锦瑟姑娘是明月楼的花魁,精通乐曲,我也是听说过的。想来我的琵琶弹得还是不够好,不能入了锦瑟姑娘的脸。”
她今日仍旧穿了一身白衣,此刻站在人群里,看上去娇柔又坚强,惹人怜爱。
“不过是个烟花女子罢了,人们捧她一声花魁,她就真以为自己是花魁了?一个青楼妓院里的女子,能懂什么乐曲?说白了不过是以色相侍人罢了!”
“就是啊,还扯到了什么人品,周小姐的人品不好,她莫不是以为自己人品好?”
议论声响了起来,全是为周韵灵打抱不平的。
“这些人说话也太难听了些!”刘采薇愤愤不平地说道,“林山长既然请来了锦瑟姑娘做考官,自然是认同她在乐理上的造诣的,他们反倒因为她的出身看不起她,也太过分了!”
“人们理所当然地会站在弱者这一边,”安从云冷静地说道,“你看周韵灵,她是被评分的学生,又带着伤演奏完曲子,而锦瑟姑娘是考官,若是多给一分,周韵灵就能进前十名了,偏偏她还给出了一个低分,人们自然觉得周韵灵吃了亏。”
“锦瑟姑娘为何说考虑到人品要给零分?”刘采薇问道。
安从云方才看得清楚,只是没想到连方先生都被周韵灵蒙蔽过去了,锦瑟姑娘却能看出来,看来她能当上花魁,并非只是因为相貌出众。
“你看着吧,周韵灵的手段虽高明,可是还是被锦瑟姑娘看破了。”
锦瑟姑娘任凭底下的人议论自己,也并不辩解,只是吩咐旁边的人将第一把断了弦的琵琶拿过来。
周韵灵见了她的举动,脸色更白了,开口说道:“锦瑟姑娘给我的评分,我是信服的,今日是我自己的失误在先,不能因为这个而影响了评分的公正性,那样对其他参加考核的学子并不公平。大家不要再说了,这个分数我认。”
众人越是听她这样说,便越觉得她受了委屈,一时间群情激奋。
“她一个青楼女子,有什么资格给咱们这些竹筠书院里的学子们做考官?”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还暗暗嘲讽周小姐人品不好!”
“不知道林山长为何会请了她来,难道是她背后的哪个恩客捐了银子?”
……
话越来越难听了,锦瑟姑娘充耳不闻,等旁人将琵琶拿过来之后,站起身来,问周韵灵:“周小姐,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若是我考虑了你的人品,给了你零分,你认还是不认?”
周韵灵低着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锦瑟姑娘是考官,无论给我几分,我都是认的。”
锦瑟姑娘闻言冷笑了一声:“看来你还是觉得,你方才的小伎俩没有人看见。”
她将琵琶递给了方先生:“方先生,方才您已经检查过了这琵琶,难道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方先生将琵琶接过去,重新又看了一遍:“没有什么异常啊。”
锦瑟姑娘伸手将断掉的弦拿了起来:“确实,乍一看,这琵琶不过就是弹的时候恰巧弦断掉了,可是方先生,您仔细看一下,若真的是碰巧断掉的琵琶弦,可有断口这样整齐的?”
方先生按照她说的仔细一看,果然,那断弦的切口整整齐齐,连一点毛刺都没有。
“果然是这样!难道你——”方先生的话并没有说完,而是怒视着周韵灵。
周韵灵往后瑟缩了一下,却还是嘴硬:“锦瑟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是故意弄断的琵琶弦?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难道我故意想让自己受伤吗?”
锦瑟姑娘冷冷地说道:“你起手的几个音节,稍通音律的人便能听出来,与柳小姐的境界相差甚远,偏生你们还选了一样的曲子,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借此来掩饰自己技不如人呢?”
周韵灵白着一张脸,盈盈欲泣:“锦瑟姑娘,我不知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或是你从旁人那里听到过我的什么传闻,为何你会将我想的那样不堪?技不如人又能怎样,这考核本就是校验自己所学的,我为何要费尽心机掩饰呢?”
她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不少人纷纷点头,可也有人犹豫了起来,替她说话的声音也比之前低了许多。
“锦瑟姑娘,此事多说无益,你还是要拿出证据来,否则凭什么平白污蔑周小姐的名声?”有人喊道。
“是啊是啊,还是需要证据的,总不能空口白牙就说人家吧!”
“好,既然你不见棺材不掉泪,那么我就给你拿出证据。”锦瑟姑娘真的被惹怒了,她大步上前,走到周韵灵的身边,一把将她包扎好的手抓住了,开始解开她手上的布条。
“锦瑟姑娘,你、你这是做什么!”周韵灵挣扎起来。
锦瑟姑娘的力气很大,任凭她如何挣扎,还是挣不开她的手。她把那布条解开了,周韵灵的食指确实受了伤,伤口虽然不再渗血了,可是看着还是有几分骇人的。
“周小姐,你既然说那琵琶弦断了是巧合,何不给大家解释一下,断掉的弦崩开的时候,分明会将你的这几根手指都划破,而你为何只破了食指,其他手指毫发无伤?”锦瑟姑娘厉声问道。
周韵灵像被针扎了一样将手抽了回去,却犹自嘴硬:“我……当时我就只有食指碰了那跟弦,自然也就只有食指被划破了!”
“哦?是吗?”锦瑟姑娘冷笑了一声,忽然指着柳依依说道,“柳姑娘,方才你弹的也是这首曲子,你来告诉大家,这曲子弹到什么时候,才会只有一根手指碰到这弦?”
柳依依冷不防被点了名,连忙站了起来,也有些紧张。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摇头道:“琵琶是用五指弹奏的,这首曲子直到最后的时候,才会只需一根手指,可即便只用了一根手指,其余的手指仍再琵琶弦上,不可能出现只划破了一根手指的情况。这弦绷得本来就紧,骤然断裂,力量自然也不小,即便其他手指没有碰到这根弦,也必定会被波及。”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锦瑟姑娘紧紧地盯着周韵灵。
“我……我……”周韵灵彻底慌张了起来,只是她还不死心,这锦瑟姑娘又没有证据,只要自己不认,那么别人就算怀疑也没有用。
她狠下心来,大声喊道:“你胡说!我告诉你,我可是诚意伯府的嫡女,你一个青楼女子,无凭无据就这样污蔑我,我父亲知道了,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她又转向柳依依,指着她说道:“我知道你一向与我三妹妹交好,定是我三妹妹告诉了你我在练这首曲子,你才故意选择跟我一样的!你不过就是个外室女罢了,连名分都没有的东西,凭什么污蔑我?”
“这么说来,你还是不承认是吧?”锦瑟姑娘抓着她的手腕往前一扯,伸手从她袖中掏出了一个刀片来,“那你说,这是什么?”
“这、这不过是我素日里用来修眉的刀……”周韵灵仍然嘴硬。
“确实是你修眉的刀,只不过你方才就是将它夹在指间割断琵琶弦的!”锦瑟姑娘断然说道,“你手上的伤口也并非琵琶弦崩断时割伤的,而是用这刀片留下来的!方才我看得清清楚楚,在弦断的一瞬间,你的五指都离开了琵琶,早就做好了准备!”
一时间底下的人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人们将目光重新投向周韵灵,只是那目光里不再像刚才一样充满了同情和怜爱,而是带着怀疑和不屑。
“真没想到,周小姐竟然是这样的人!”
“是啊,自己技不如人不说,还这么有心计,若不是锦瑟姑娘慧眼如炬,只怕所有人都要被她骗过去了!”
“你不知道吗?那诚意伯夫人啊,是个商人家的女儿,听说十分上不得台面,所以能教出这样的女儿也不足为奇。”
……
一时间话锋突转,人们纷纷指责其周韵灵来。
周韵灵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扒光了衣服一样,她不敢去看别人的眼神,可是那些议论的声音却像蛇一样钻进了她的耳朵。她拼命摇着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用力地挣脱了锦瑟姑娘的手,捂着脸跑了出去。
“锦瑟姑娘,即便此事是她蓄意所为,您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将事实说出来,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恐怕实在是有些难以承受了。”方先生虽也不赞同周韵灵的做法,可还是委婉地提醒道。
锦瑟姑娘挥了挥衣袖,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脸上浮现出笑容:“方先生说的是,我最初也只是给了她五分,并没有想将此事公诸于众。”
方先生一顿,毕竟是她质疑了锦瑟姑娘的评分,才有的后续这些事情。
“她若是没有那样嘴硬,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个田地。”锦瑟姑娘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