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奇薇生怕自己又动摇，趁意志坚决，当晚回家，径直去按了罗门哲家的门铃。
还好还好，是罗门哲接的门铃电话。
罗门哲很快从家里出来。
谭奇薇站在暗夜里看他，他果然如招娣阿婆描述的他爷爷那样：高大英俊，宽肩阔背，一表人才……只是看上去一表人才啦，其实他成绩才没有那么好，尽管姆妈陈善英一而再夸他小辰光很聪明。
“你是不是也迷上听造船故事啦？”罗门哲笑，目光灼灼。
那是晚上八点多。深秋的上海，晚上七点就天色昏暗，八点天色完全暗下来。五米开完，只能看到人影而看不清人脸。
夜色笼罩，给谭奇薇带来别样放松感。
她告诉罗门哲，她从爸爸小区回来，路上遇到曾经的对门邻居招娣阿婆，阿婆本来要请她和姆妈吃晚饭，姆妈客气不肯去，所以招娣阿婆留她一个人吃了晚饭。
“你晚饭吃好，没有回家，直接来找的我？”
“是。”
“让我想想，我们准备从哪一艘船讲起呢？”罗门哲声音愉快道。他腿长脚长，一步迈出去，有谭奇薇一步半那么长。还好他带了篮球出来，走走拍拍，倒也不觉得谭奇薇拖后腿。
老旧小区，公共区域本就不宽敞，又歪七竖八停满了车，越发显得拥挤不堪。地面又坑洼不平，罗门哲的篮球拍失手，朝车身下滚去。
谈话中止，改为拯救篮球。
罗门哲找到一根旧撑衣杆，趴在地上扒拉车身下的篮球。忽然，他从俯趴改为蹲下，自然而然地帮谭奇薇系起鞋带来。
谭奇薇有一瞬的眩晕。
小学二年级时，姆妈给她买了一双系鞋带的运动鞋。她总也系不紧。鞋带总是开。她左脚踩右脚，把自己绊得跪倒在地上。班上三大气人精之一大喊：“免礼。爱卿请起。”全班哄堂大笑。那帮幼稚鬼，听不懂“爱卿”，直接理解成“爱妻”。
是罗门哲扒开人群走过来，扶她起来，帮她系鞋带。
她回家后哭着央求妈妈再买一双魔术贴的鞋子。抠门的陈善英不舍得，她只好继续穿系鞋带的鞋。每天早晨出门前，她央求妈妈帮她把鞋带系紧。
可是，圆鞋带不吃力，走走总是会松开。
体育课上，大家踢快乐足球。她一脚踢出去，鞋子跟足球一起飞出去。成就了别人的快乐。那个曾经冲她大喊“免礼”的三大气人精之一，笑得尤其夸张，直接躺在草地上打起滚儿来。
她羞红了脸，没有勇气去捡飞出去的鞋子。
是罗门哲跑着帮她把鞋子捡回来，蹲下来，帮她穿上鞋子，系上鞋带。
还好老师及时赶到，表扬了罗门哲，为此事定下“好人好事”的基调。不然，三大气人精肯定会加油添醋。四年级时，“某某”和“某某某”谈恋爱的小道消息就是三大气人精传出来的。还好，她既不是某某，也不是某某某。
罗门哲系好鞋带，接着青蛙趴趴在地上，继续拯救他的篮球。仿佛系鞋带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篮球从越野车下滚了出来。
罗门哲抱着篮球一跃而起，轻松得意的神情，夜色也没能挡得住。
“到处停满了车，还不如马路上宽敞。”罗门哲抱怨。
谭奇薇转身。
“你去哪儿？”罗门哲喊道。
“荡马路。”
在马路上闲逛，上海人叫荡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