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门哲的催促下,聚餐第二天,也即寒假第一天,谭奇薇就要兑现她对他的承诺了——帮罗门哲劝说他父母答应他读职校。
这件事怎么想都应该徐徐图之。
谭奇薇缩在被窝里,摸到手机,想跟金未未商量。奈何金未未已经坐上了从上海开往昆明的火车。真·火车。金妈妈说,要接地气,要深入普罗大众的生活中。金妈妈平时最接地气的活动是去菜市场买菜,但这件事金未未不做,于是金妈妈就想出了坐绿皮火车这一接地气的方法。
39小时18分,是从上海到昆明的时长。金未未称这趟绿皮火车同时也是通往她最新款苹果手机的必经之路。绿皮火车上信号不好,微信对话延迟得厉害,谭奇薇放弃了向金未未求援。
放弃向金未未求援,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她坚信,无聊的路途上,金未未和她妈妈一定会讨论她求助的问题,甚至金爸爸也会参与其中。她不想成为熟人口中的案例。
谭奇薇开始自己拿主意。思前想后,最好的办法似乎是拉拢妈妈跟她一道说服珍珍阿姨。说辞她想好了一半:强扭的瓜不甜,儿女自有儿女福,追求梦想必将动力无穷……剩下的看临场发挥。问题是,她妈妈陈善英是好拉拢的?
谭奇薇在床上像大懒虫一样扭了扭,甜甜地扬着嗓子喊她妈妈:“姆妈——”
“来啦,来啦。”陈善英腰里系着碎花围裙,胳膊上套着袖套,头上戴着一次性浴帽,脸上戴着街道里发的口罩,“我正在回锅炸油条,你有事快讲。”
“我就想问问你早餐吃啥。”
陈善英抿唇笑了,说她打小就这样,眼睛不睁就喊妈,争口闭口就是问吃啥。谭奇薇磨磨蹭蹭穿好衣服。天寒地冻,小气的陈善英不肯开空调,谭奇薇用指尖潦草地洗过脸,盘腿坐在了心仪的沙发上,伸着懒腰感叹:还是夏天好呀!
回锅老油条炸好了,颜色深得吓人。谭奇薇下不了手,觉得这玩意儿高油高脂,一看就不健康,不明白口口声声要养生的妈妈为啥对这玩意儿情有独钟。
“小辰光家里穷,只有招待客人的时候才能吃上油条。那时候买油条不用塑料袋装,而是拿一根筷子穿起来。拿着筷子两头,吊着油条回家。一路上街坊邻居都会跟你打招呼,问家里来了什么客人。
油条拿回家,是舍不得一根一根吃的,而是会斩成一小截一小截吃。大家都没钱,炸油条的卖不掉,第二天就回锅炸成老油条。哎唷,老油条可香了。小时候看到能馋得走不动。”
就算是佐着妈妈讲的情怀故事,谭奇薇也坚决不肯下口。
“唉。现在的小囡,甚至连上海话都说不利索了,越来越不像上海小囡了。”陈善英摇头。
谭奇薇数次想把话题往珍珍阿姨身上或罗门哲身上靠,均被陈善英机灵地躲开了。陈善英说东扯西,就是不肯接谭奇薇的话。
自昨晚激动之下问出“你是不是在跟他谈恋爱”之后,陈善英已经开启长达数小时的自省。窗户纸不能戳破。她恨不得时光倒流。眼下又怎么会再捅马蜂窝?
谭奇薇抱着她的膝盖,陷入沉思。如果妈妈铁了心要把自己择干净,那她就真的只能靠自己了。实在不行,她就突兀地跑进罗门哲家,拉着罗爸罗妈一顿输出。就算是不能成功,至少兑现了承诺。
谭奇薇吃过早饭后,换了衣服,拣了几样作业,准备出门。
陈善英堵在门口:“金未未不是去云南了吗?”言外之意,你出门找谁去?
“我去给罗门哲送几样作业。”
陈善英措手不及。没想到女儿如此坦白。坦白就意味着不在乎。女儿不在乎,她拿什么威胁她?陈善英内心一片惊慌,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女儿从她身旁挤过,下楼而去。
谭奇薇走后,陈善英走路都跌跌撞撞起来。她到处翻找,最后才发现手机就在自己上衣口袋里。她慌乱地找到朱珍珍的电话号码,也不管她是不是有可能在幼儿园带娃,只管打电话过去。
“珍珍!你得帮我!”陈善英像是被抛到岸上的鱼,张圆了嘴巴,大口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