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愿望
蒋见深2021-05-25 11:042,420

  徐公公话音刚落,王澹与蔡庸便来了,这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进屋子便互相搭台,你一言我一语,非要褚桢在处置齐王和废止新政中二挑一。

  他们一口一个天下苍生,一口一个国家兴亡,好似有多么悲天悯人一般。

  褚桢大声喝止,两人却更加变本加厉,搬出先皇是如何的虚心纳谏来做榜样,他们是在先皇脸上也喷过唾沫星子的人,哪里又会把褚桢放在眼里。

  皇帝陛下受制于明君的风度所碍,自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只能任额头上青筋跳着,咬牙听他们苦口婆心的忆苦思甜。

  南山才知道褚桢这个新皇帝当的有多辛苦,被区区两个大臣便掣肘至此。

  褚桢要声名,可南山则不然,在她南大侠面前欺负陛下?不行!

  她一拳砸在玉虎枕头上,一声霹雳怒吼:“放肆!你们两个老东西,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吗!”

  “你!把你的脏手从陛下鼻子面前拿开!”南山气的声音都不平了,她眯起眼睛,闪着凶狠的光威胁道:“陛下宽容,就是你们追到宫中的道理吗?滚出去!”

  蔡庸一下没有了声气,王澹却丝毫不怕。

  南山打过他的侄子李涯,本就是和他有仇的,他铜眼睁圆,怒须颤抖:“老夫侍奉二朝,还要你一个小小巡抚司教头来教我?”

  “滚出去。”褚桢平静地一句,教屋子里安静下来,他声音里没有怒气,可却冷静的教人心生恐惧。

  连南山也不敢说话了,王澹同蔡庸讪讪离去。

  两个人刚走,南山就见褚桢嘴唇抿着笑意,他忍不住开怀地笑起来,怒气如山雾消散,只剩明媚光线斜在林间。

  “陛下还有心情笑呢?”南山还在气头上,力道颇足的“哼”了一声。

  “还会为朕出头了。”他走过来,侧身坐在床榻上,依旧止不住笑。

  “都是陛下太给他们脸面了!教他们忘了什么是君,什么是臣。”她看着褚桢的眼,那眼黑如曜石,简洁的单眼皮,两道同样线条明快的卧蚕,一丝累赘也没有。

  他一笑,有些黯然:“朝中的许多事情,你不明白。”

  “可你要相信,这天下迟早尽在朕的掌控中。”他垂下眼看着她,忽然目光凛然,坚硬如钢:“朕不仅要发还土令,朕还要打破井田,鼓励流民垦荒。”

  “朕要改革徭役,减轻赋税,撤销坊市,鼓励工商,还要开海远交,征服蛮夷,广庇邦国,教我大魏国威立于宇宙。”他眼睛亮如太阳般,他要改天换地,造出一个大国盛世。

  他眼微阖,眉梢凌厉扬起:“男儿生于世间,当立不世功业。”

  这何止是不世功业,这是千古一帝才能企及的高度。

  他那份决绝,令南山毫不怀疑他是否能做到,可这千古一帝的道路又会有多少荆棘与暗潮。一个还地令,已经教他碰的头破血流了,南山心疼他,心疼他一双肩要担起这世间最重的责任。

  “臣相信陛下。”她低声道,而后绽开一个明艳笑容。

  他忽然目光一闪,别过头掩住眼中忽然的软弱,他仿佛是在喃喃自语:“朕不是痴心妄想。”

  两个难缠的老家伙碰了一鼻子灰后,褚桢得了一时的安宁,便回承乾殿批阅那堆积成山的奏折去了。

  南山坐在洗风阁的院子里,盯着自己的手心发呆。

  这道院子如正如名字一般,正处在风口上,一日十二个时辰,大风小风不断。眼下快到八月了,风里已透着丝丝的凉,偶尔也有先衰的半黄叶子被风扫落。

  她一身昏黄衣服,被风吹透,抹额系于脑后的细细绦带随风向前,如迢迢远山般起伏。

  南山听见有脚步声,脚步极轻,可力量雄浑。她头也不抬:“出什么事了么,崔大人?”

  “罗在回来了。”他停下步子,站在她面前。

  南山刹那间抬起头,她从椅子上弹起来,压在心头多日的事情总算有了个答案。她喜上眉梢:“这小子!我就知道他会活着。”

  “他使出了流星飒沓,完成了任务。”他没有发怒,仿佛已对南山私授武艺没了脾气,一阵风吹起他的黑发,几片落叶从他脸前滑落。

  “我没有教过他,只是他们练剑的时候在一旁练过一段时间。”尽管崔劢没有责备,她还是做了澄清。

  南山一刻也呆不住了,她当即便要去巡抚司见罗在。两人一同出了洗风阁,走到巡抚司时,渐渐高远的秋空变暗了,云气汇聚,风吹鼓了雨意。

  “你的伤好多了。”在她要迈进院子时,崔劢忽然说,他脸上铺开阴云的铁光,棱角转折,有几道微亮的光线:“你错在前,可陆耽也过分了,我代他向你道歉。”

  她哂笑道:“陆大人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崔大人替他料理呐?”

  她调头走进罗在与王蔻同住的院子,罗在是真的回来了,看见他躺在床上时,南山才觉得这虚幻的感觉成真了,罗在还活着。

  王蔻见了她脸上的伤,也忍不住问一口:“教头,你脸上怎么伤了?”

  “会好的。”她搬一把椅子坐在罗在的床头旁,看见青肿着脸的他正在熟睡,解下令牌对王蔻轻声说:“去太医院请个大夫来。”

  “是。”王蔻没有追问,接过令牌,往太医院去了。

  南山坐在昏暗的屋里,雨光袭来,天地间一片浑浊。窗外雨脚密密匝匝的敲在瓦上,如万只鼓点齐响,其间夹杂着天雷轰鸣,一道一道,仿佛就落在这院里。

  或是被雷吵了,罗在皱着眉醒过来,他看见南山坐在灰扑扑的光里,喊一声:“教头。”

  “伤疼不疼?”她问道,回应的是罗在无声的摇头。

  她心中有愧,一道闪电照亮她垂眸的侧脸:“养好了伤,不合格的八门课,跟着我补。”

  出乎她的意料,罗在并没有如同从前一般油嘴滑舌的要偷懒,他低声道:“学生练。”

  “教头。”他喊了她一声,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忽然他嘴一咧,大眼睛一挤,无声的泪从他眼角滑进发间:“教头,他们都死了。”

  “学生和他们一起长大。”他泪如泉涌。

  南山眼一热,喉头发苦,她故作轻松般短促地叹了一声:“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什么。”

  罗在泪流的更凶了,他抽噎着反驳:“只是未到伤心处,就哭。”

  她擦擦他眼角的泪,安慰道:“那就哭吧。”

  罗在毕竟还是要面子,压着声音哭的发抖,泪沾湿了半个枕头。南山没哭过,她不知道哭是什么滋味,可觉得应当是比咽泪要好受一些。

  他不过十二岁,就已命悬一线,就已遭受生离死别。窗外的雨如同他的泪一般,在天地间宣泄奔流,这雨如此大,世界暗无天日般。

  罗在哭累了,侧头听着屋外密密麻麻的雨声,他忽然问:“教头,你是天下第一吗?”

  “算是吧。”南山低头看看他,他睁着大眼睛看着灰朦朦的窗。

  “做天下第一,就能救很多人吗?”他眼神清亮,喃喃发问。

  “是啊。”她答道。

  他坚定不移的声音穿透雨帘,从黑暗中传出:“教头,我要做天下第一。”

继续阅读:第四十九章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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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见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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