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夜宴(下)
蒋见深2021-05-24 17:072,729

  真君派的剑阵,环环相扣,人人呼应,以进为退,柔中带刚,南山心中早已有准备的,可却不想这九人有那么难缠,正好似在与九个陆耽对战似的。

  八个童子剑影闪烁,她若剑多进一分,他们便退一分,若她退一分,他们再多进一分,八柄剑穿针引线,在夜中织出了一个天罗地网,将她紧紧缠绕。

  而朝青,他手持素霓金剑,一招一式都朝她要害而来,白剑在月下尽情闪耀,一时竟压过了她的剑光。

  南山要躲过罗网的追缴,又要抵挡朝青的攻势,手中的鬼王利剑也教她不敢掉以轻心,时时刻刻谨记住万阳心法的要诀,她有些力不从心,却尽快的稳下神思。

  天下并无无敌的剑,也无无敌的人,更无解不开的困局,她细细观察这九人摆出的阵法,一招一式的共鸣,她渐渐悟出,她陷入如此境地,是被网困住了手脚。

  她手持鬼王利剑,要打过朝青应是不难的,如今她打不过,正是因为八个童子牵引了她太多精力。

  她忽然皱眉细目,若不顾一切的出剑,若不管那八个童子——电光火石间,人声鼎沸中,混沌的炸裂声此起彼伏那刻,千万冤魂拧做了一颗红色流星。

  流星闯出了八把剑织成了的枷锁,朝青只感到那一颗流星闪烁晃眼,只是眯眼的瞬间,她的剑尖便已到了他的额前。

  那血色的剑气太狠,地狱中的魂魄呼号着朝他涌来,他只能拼尽全力向后迈出一步。阴魂们缠绕住了他的剑,教他呆滞在原地。

  他仿佛已看到那把剑刺穿自己的模样,他从未见过那么快的剑,快到他来不及眨眼,来不及思索,剑未到,他却已经预料了自己的死期。

  在死面前,他忽然一句大喝,惊恐催起他凝滞的手臂,他闭上眼横剑一挡。一声尖锐的响声如涟漪般环环散开,素霓金剑同鬼王利剑刹那拼命相交,两剑都断成了两截。

  南山右手持鬼王利剑垂下,左手便即刻抬起,风息静止的瞬间她便拔出了背上的青涯剑,青色剑光笔直一道,朝青睁眼站在原地,扑通一声倒下了。

  她身姿忽然在月下静止,八道细细的剑伤一同在她身上绽开。剩下八人并没有因为朝青的倒下而退缩,他们提剑又战,可惜主心骨没了,南山只用一招便破了他们的阵法。

  烈烈的火声和被火烧红的天告诉南山,时间已经不多了,不知城中是怎么一副惨烈景象,妙觉庵的情况又如何,她来不及细想,一把推开宁王刚刚走进的屋门。

  褚舆看见她提着沾血的剑走进来,眼睛微微一睁,又淡然垂下,他喝一口热茶,伸手不紧不慢的摇着身旁的摇篮:“南大人不愧为天下第一。”

  南山看他一眼,目光又落在那摇篮中的婴儿脸上,那是褚舆唯一的孩子,是个不知名的侍妾诞下的。看在那孩子熟睡的模样,她不禁生出恻隐之心。

  她手中剑摇晃了一下,最终被她收入了剑鞘:“若我放王爷走,王爷会走吗?”

  “本王为何要走?”褚舆一眯眼睛,好似嘲讽她过于天真一般,“你只看见本王被你困住,却不知道外边已是本王的天下了。”

  “亲军、御林军、三州兵力正在千里驰援而来。大臣、宫女、后妃。”他喃喃低语一阵,忽然耸着肩大笑起来,他癫狂而又歇斯底里的仰起头来,忽又一收下巴,嘴角淡淡一抹笑,“还有徐公公。”

  南山不自觉的往前走了一步,她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见褚舆悠悠挥手,手指在鼻尖前一摆:“你以为,本王凭什么知道本王那哥哥伙同薛勉想要耍本王。”

  他笑容隐去,目光狠厉的仿佛要溢出血来:“你就是现在取了本王的项上人头又如何?本王那哥哥也是要来陪葬的,你还不如成全朕。”

  他说道“朕”时,又孩子般欢快的笑起来,笑的自己背过气去,他那时手一乱,摇篮中的孩子不满发嚎啕起来。

  她心慌了,又尽力安抚自己,她试着去回想崔劢的容颜,静心下来考虑该如何抉择,杀了褚舆,或是放过褚舆,还是现在便赶到宫中,或许还能赶上保护褚桢。

  又或者,即刻便走,她脸一颤,即刻否决了这个想法。那个婴儿,始终成了拦住她的绊脚石,她问道:“王爷为何要这样做?锦衣玉食、平安高兴的过一生,不是很好吗?”

  “为何!”他高喝一声,倒像反问一般,他忽然暴跳如雷的掀翻了茶案,女婴应声哭叫起来,“为何!你自当没有尝过那种滋味。”

  他一眯眼,抱着手挑眼看她:“本王同他一母同胞,不比他差半分,凭什么本王是车厢,他便是佳木。父皇要本王一生甘为附庸,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本王从出生,便被人决断了一生!”他两手疯狂的乱晃一下,一头黑发乱摇起来,他平静下来时,凌乱的发间露出一双鹰一般的眼,“十八年前,京中出了一则奇事,一鹰一隼搏击于空——”

  “那只隼败了。十八年后,本王不会败。”他淡淡说着,任一头乱发披在脸前,他忽然谑笑,“你若再不进宫,本王那哥哥恐怕就没了。”

  “王爷,你想错了。”南山冷眼着他,她挥手瞬间,一剑穿心,“我不在乎陛下是死是活,我早已对那昏君死心了。”

  褚舆俊俏的脸因疼痛皱成一团,可怖如同修罗。南山没有感慨,亦没有叹息,她冷冷道:“陛下不是什么好人,王爷自然也不是。”

  “王爷嫉妒陛下,却不知陛下为了今日地位有过多少努力,王爷想取而代之,凭什么?”她看着他将死的脸,低声问,“王爷为了泄愤,置城中百姓性命于不顾,若你这样的人做了皇帝,我心怎安?”

  “陛下固然有错,可是却是王爷先谋反的,事情由王爷处始,也该从王爷处终。我谈的仁义道德,在王爷看来很可笑吧。”她语罢,将剑从他的胸膛拔出。

  “可笑啊,可笑。”他低低笑叹一声,不知是说谁可笑,他指尖攀上摇篮的边,却没力气再看一眼,“带她走吧——”

  血滴下来,褚舆捂着胸口弯下身子,他想要笑,大张的血口却发不出声音,他徒然倒下去,终于发出了最后一声狂笑,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再没响起。

  南山不觉他可恨,却也不觉他可怜,沉迷权术,咎由自取,他同褚桢一样,自以为玩弄了别人,可何尝又不是玩弄了自己。

  “百姓”二字,在他们眼中远没有天下重要,草菅人命,美其名曰“一将功成万骨枯”,那条鲜血铺就的帝王之路,绝是她所耻笑的一条路。

  南山把断了的素霓金剑好鬼王利剑一同裹好,背在背上,她看了两眼摇篮中的小婴儿,若把她留在这,她往后的命运又能好到哪里呢。

  她扯下褚舆身上的衣服,将孩子裹好,背在了胸前,孩子竟没有啼哭,或是困了,安安静静便睡了过去。

  宁王已死,可他手下的人还在胡作非为,她想到刚刚宁王那般的自信,想必城中情况一定很糟,甚至于皇宫中,亦不见得就会好半分。

  她提剑割下褚舆的头颅,快步出府,城中乱极了,到处都是被炸毁或是失火的房屋,过节的人们一瞬便无家可归,在暗中隐隐哭泣。

  火红的街上兵甲横行,也不知是倒向哪一边的人,南山从街边捡了一匹马,拍马向宫中去,她一路破开火海而来,一路高举着褚舆的头颅。

  “反贼褚舆已死!”她一路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这句话,只有这样昭告天下,才能使反叛的人自乱阵脚,才能使宁王的人不战而降。

  风如刀一般刮过她的面庞,辛辣的火焰舔舐着她的衣角,无数的哭喊声在夜里回荡,她遥遥举着那贼王的首级,离皇城越来越近。

  宁王已死的消息传来,正在攻城的叛军如退潮般哗然的束手就擒,一夜风云,几度反复,更是教惶惶的人心无法平复。

继续阅读:第一百一十八章 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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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见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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