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宴(上)
蒋见深2021-05-24 17:032,801

  月正当楼,经霜风洗净,冷光皎洁,夜色里看不清云涛吞吐,只能隐隐窥见浮着银色的沸浪在天边汹涌澎湃。无人去看那黑云矮矮,人人都沉浸在元宵之乐中。

  夜空中绽放千树烟花,如星雨一般被风吹落,人间也是一片灯海,元宵赏灯,各式各样的灯笼涌满了汴城,星星点点如明沙汇聚。

  长久以来,冬日的沉寂枯燥在夜中被欢声笑语催破,那夜空青青碧朗、月旁云雾清淡,灿烂月光被微风吹动,柔柔铺上人身来。

  人人心中都满是欢跃,风儿多情的搂着人的腰,带着人轻飘飘要逐月而去,那时那刻,神思像飞到了天上,欢快的心也升得齐天。

  灯海中片片肆意的朗声欢笑,笑声伴着烟火一同在风中飞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宫里同宫外一样欢快的追逐着佳节的乐趣,享尽这一夜美好。

  这一片欢乐人间,于无知无觉的人而言自然是天堂一般,可对褚桢和褚舆不是,对南山和崔劢也不是。这欢乐的太平波涛下是汹涌的暗潮,这和乐的假面下是或凶险或烦忧的心。

  淡月胧明,翻越千山万水而来,洒在琳琅院的窗扉上,疏风萧萧从窗吹入,吹摇红烛上的一丝火苗。

  南山已换好了夜行衣,鬼王利剑别在她腰间,月下剑鞘幽幽泛着赤色的光,仿若有灵魂一般随风时暗时明。为以防万一,她将青涯裹好,背在了背上。

  她正缠着手上护臂,崔劢推门走了进来,他同样也是一副夜行打扮,黑衣如夜一般,手中剑也如夜一般,好在几抹银辉落下,才能分清他的人与剑。

  南山听见他的脚步声,手上动作停了一刹,这夜已到了最后关头,了结的一刻快要到了,她心被巨石压的紧迫,却还是继续缠着护臂,淡然问:“一切都准备好了吧?”

  “马车已经出城,童公子和栾大人也都准备好了。”崔劢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晕着灯光的背影,纤细、消瘦,不似初见时那般矫健了,却还是挺拔如松。

  两声寒鼓远远传来,月缓缓走入云后,二更天,天地失色,钟声惶惶。崔劢脸上没有表情:“宫中宴会该散了。”

  她紧紧一系带子,打上一个死结,而后转过身来,抬手握住血红的剑柄。她手上映着血光,剑旁的黑衣也被血色淡淡照红。

  是时候出发了,去面对那最危急的险局。她目光坚定不移,眼中被烛光点亮的光芒胜过千斛明珠的璀璨,好似河汉坠落,也好似春日烂漫的波光。

  崔劢忽然的皱眉,他竟然从这双眼里看出了许多悲凉,他不禁低声道:“不如……”

  他到最后一刻也未放弃劝说她,想教她去妙觉庵,宁王府则由他去。无由的恐惧冲荡了他无惧的心,他练了许多年的无情剑,可关乎她时,所有修为前功尽弃。

  她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她手握能轻败朝青的鬼王利剑,没人能替她。她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如铁打的一般没有晃动:“我们分头行动吧。”

  到头来,优柔寡断的反而是他,他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在她耳畔用低低的气声问:“送季小姐她们到了城外后,我会来接你,你会等我的,是吧?”

  “当然了,我们还要一起走呢。”她语气忽然软了,低低在他怀里答道,“不必担心我,就是出事了,我也会撑到你来的,我们,是一双剑呢。”

  她笑了笑,离开了他的怀抱,分别前最后一眼凝视,脉脉而令人心安。南山向宁王府,崔劢向妙觉庵,屋里的灯没人去熄,人已离去,泪烛空烧。

  南山在屋檐间如燕穿行,她看见了汴城中华丽浪漫的灯海,灿灿点亮着新一年的愿景,若要这人间安乐不被摧毁,她便不能失手。

  靠近宁王府时,她正看见宁王下了鸾铃马车,醉醺醺的被朝青扶进府门,朝青腰间一线白光,正是那把如太阳般耀眼的素霓金剑。

  她本想在路上动手,不想来晚了片刻,褚舆已回到了府上。她一咬牙,不论如何,就是府上守备重重,她也要去闯。

  南山往宁王府外的僻静处跃进府去,她本以为府中一定守卫严密极了,可不想走了许久都没有遇到一丝人影,宁王府中成群结队的道士和童子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全都没了踪影。

  无边的寂静与黑暗令她越发的心神不宁,一种隐隐的担忧从她心底升起,胡思乱想占据了她的脑海,也扰乱了她的呼吸。

  褚舆究竟在玩什么把戏,正当她如无头苍蝇一般停在原地上,忽然听见身后一声慵然的笑。

  “南大人是在找本王吗?”

  南山霎那间转身,看见褚舆端着烛台,他没有束头发,黯淡灯光照亮他的脸,照亮他醉红的脸颊,却也照亮他无比清醒的眼睛。

  她恍惚间想起那一夜,他手持风雷剑,拔剑出鞘的刹那,一瞬利光在他眼中闪过,那一刻,他也是如此一双坚定的眼睛。

  他只身一人,是再好不过的时机,南山紧盯着他的眼睛,牢牢握住了腰间的剑。就在她即将拔剑的一刻,褚舆忽然一笑,撩了撩头发:“南大人太心急,不想再看场好戏吗?”

  他狡猾又凶恶,不管一段剑身出鞘的清脆声音,自顾自笑道:“今夜宫中夜宴赏灯,大人好像没有来吧?那么漂亮的灯海,本王真替大人可惜呢。”

  “多谢王爷记挂我。”确认过四周的安全,南山嘴上扯出一个无味的笑,终于开口了,可她依旧警惕的握住剑,没将剑再送回剑鞘。

  “本王真是怀念这夜宴上的景色,想自己也办一次。”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夜空中蹿起两线流星般的光点,光点在高空绽开,四散成一朵朵烟花。

  烟火一起,一树一树亮了又暗,缭乱的新旧交替中,教两人的面庞明灭闪烁。嘈杂的欢呼声远远传来,随着烟火升起的喝彩声一浪一浪,逐浪而高。

  “王爷的愿望,便留到来生吧。”她说着,信手抽出剑来,“唰”的一声利落轻响,环绕着薄薄血雾的鬼王利剑垂在她身侧,剑身上闪这烟火的光。

  “是吗?”褚舆抬手掩住嘴角邪恶的笑,他一双眼尖利的盯着南山,忽然得意的懒懒一眨,“今日真是好日子,灯笼满城,烟火阑珊。”

  南山一皱眉,她忽然听见烟火杂乱无章的炸开,城中传来隆隆的爆炸声音,一时间,令人惊心动魄的轰响从周遭角落里钻了出来。

  她一瞬明白了褚舆为何要炼丹,今夜宁王府又为何空无一人。他炼丹,只为做这些烟花火药,趁今夜赏灯之兴,搅弄出一个火海与乱局。

  他也在元宵夜动手了,他筹谋了许久的计划,他惦记了许久的龙椅,不仅南山没想到宁王谋反会来的如此快,恐怕褚桢也没想到。

  她皱起眉,只有杀了眼前的人,才能叫这场动乱平息下来。

  烟火变作炮火,灯笼变作火海,人间佳节堕入地狱之中,哭喊四起,褚舆在这慌乱的危城中笑魇如花般:“本王的宴会,可要比宫中的好看百倍呢。”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烟竹爆炸的声音如惊雷一声,砸的人心一惊。他身后的屋里忽然传来婴儿的啼哭,他烦恼的转身:“小祖宗又被吓到了呢。”

  刹那间,一道黑红的剑影划破了夜风,剑影落下时,从侧边杀出的白虹一道截住了她手中的鬼王利剑。褚舆从容的走入那间屋子中,背影消失在屋门口。

  素霓金剑正气逼人,南山不得不退一步,暂且收回剑来。她听见四周传来脚步声,环顾一下,只见八个童子打扮的少年将她团团围住,若要算上手持素霓金剑的朝青,则正好九个。

  九九归一,道法自然,看来这九人同那素霓金剑一般,都源于真君派。南山没有等闲功夫去想武林门派为何牵扯在朝堂中,她只想尽快打破眼前的僵局。

  九人中,自然是朝青功夫最高,若是九人要摆阵法,一定是围绕朝青来摆。她想到这点,提起剑来,一剑朝朝青刺去。

  肩上虽有旧伤,可这段时间来她勤于练习,此时用起剑来,亦不输曾经的风采。南山一剑既出,凌厉的刺破夜风而来,她主动出手,也逼九人提剑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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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见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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