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示好
蒋见深2021-05-25 09:453,152

  南山以前心想,宫里应设一个叫侍墨郎的官职,这样她就可以拿双份工资,稳赚不赔、旱涝保收。现如今她却没有这等闲思,她站于桌案一侧,捏着那方映雪朱砂墨,于砚台上慢慢打转。

  研墨是门技术活,讲究专心与力道。褚桢在一旁,南山的心思全然无法放在手指间的朱砂墨上,她真想开口问一问他,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宁王的事他知道几分,借刀杀人这样的事情他怎么能做得出来。

  南山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许多许多事填满了她的脑袋,忽然——

  “墨浓了。”褚桢波澜全无的一句话,教她一下清醒过来。南山忙把墨提起来,放在一侧,她正要想些法子挽救一下浓稠的墨汁,褚桢却已搁下了笔:“罢了,朕也乏了。”

  她正好借机说道:“臣告退。”

  褚桢没有开口,他忽然似叹气一般微微张开嘴唇,良久他才将案上的一个小药瓶移到她手边:“朕教太医院调了些药膏,治你肩上的伤疗效很好。”

  南山淡淡向他道谢,与她相处时那种从未有过的痛苦迫使他落寞地松口:“你退下吧。”

  往承乾殿出来后,南山去探望了颂优,唐逢走后,便要想方设法将颂优从宫中捞出来,她去看颂优,也是想与颂优商量一下此事。

  颂优的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加不好了,病白里已翻出了些许蜡黄,南山问她道:“你究竟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样差?”

  “孩子不安生,最近反胃得厉害。”颂优消瘦的脸上漾起幸福的笑来,那初为人母的安详,教脸色奇差的她在冬日的冷光下也很好看。

  “我今日来——”南山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颂优的一个眼神打断了,她侧头看一看颂优的眼神的所指,是垂头站在一侧的七七。

  七七是这宫里唯一知道颂优假流产的人,颂优极信任她,却也不让南山在七七面前谈论重要的事情。只见颂优侧倚在床头,叫了一声:“七七。”

  七七好似没听见一般,颂优又叫了她一遍,她才慌忙抬起头,问道:“昭容有什么事情吩咐?”

  “发呆呢。”颂优浅浅一笑,责备不似责备,最多算一句调侃罢了,七七眼里却有些惊慌。颂优阖眼说道:“你去催催药,怎么还没有送过来。”

  七七答了一句,便赶快跑着去了,屋里人都走光了,颂优才放心地问道:“大人今日来,是要与我商量什么事情吗?”

  “我想尽快安排你出宫,一来你肚子里有孩子,多呆在宫里一日都不安全,二来年前事务纷杂,最容易做手脚。”南山尽力将事情简单明了的告知于她。

  “大人想怎么安排?”颂优拄着自己的额头,似乎是头晕,她忽然皱起眉头来。

  “假死,我已经备好了还魂丹,你服下去睡一觉,其余交给我。”南山看她难受的紧,便低下头认真察看她的脸色,“只是你要养好身体,你这样不好,教我很担心。”

  “大人不必担心,年前葬制潦草,是托假死出宫最好的时机,我明白的。”颂优的手垂下来,轻轻搭在床边,她费力地笑一笑,想要给南山吃一颗定心丸。

  “教七七给你弄些想吃的东西来,我回去商量好日子,再进宫来告诉你。”南山抬手将她落至肩头的毯子拉起,盖过她的下巴处,又安慰道,“不必总想着这事,多吃多睡。”

  颂优安心地点点头,嘴角挂着笑稍稍阖起了眼。事情说完,南山便告辞了,也正好教颂优休息一会儿,她在门口遇着抬着药的七七。

  七七走路低着头,险些将药洒在南山身上,幸好南山眼疾手快扶稳了她:“七七,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奴婢明明好好的。”七七竟发了怒,抬着药便走了。

  她这一生气,倒教南山有些莫名,南山知道她脾气大,可她朝自己发火却是头一次。或是最近她太忙吧,南山也未太过在意,匆匆要出宫去了。

  她往御花园过时,遇到个一袭绿衣的丫头,说是丫头却打扮的比丫头更好一些。她想起来这是明妃身边的碧若姑娘,上次正是她抢了七七的桂花,教自己同明妃在御花园里吵了架。

  明妃刚刚被降了位分,跟在她身边的碧若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心情,南山也算是落难的人,她便故意往南山身边走,擦肩时狠狠踩了南山一脚。

  捧高踩低,素来是这些宫人的拿手好戏,南山不打算理会她,径直便要走,不想碧若却故意找起了麻烦,阴阳怪气地嘟哝道:“装什么清高,还不是个死了爹的。”

  南山猛的回过头,她怒目里映出碧若恶毒的笑来,她强忍着自己的怒火,劝慰自己不要失了风度与这种小人计较。

  宫里嘴碎的人多,南山知道,她也明白世态炎凉,却不想竟有人能那么肆无忌惮的欺负到自己头上。她的心被悲痛涨满,一拂袖,一回身,便要离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端庄亲和的声音:“这是哪宫的奴婢,南大人也是你能嘲讽得了的?”

  那声音四平八稳,气度不凡,南山转身一看,果真是皇后在此。她朝皇后行礼道:“臣参见皇后娘娘。”

  碧若没想到自己胡乱撒个气也能撞到皇后,慌忙跪下问了安,便不敢再说话了。

  王皇后一身牡丹照荷裙富贵吉祥,肩上披着雍容的白狐裘衣,纤细洁白的双手从裘衣中露出,抱着一个玉暖炉垂在身前。

  她美丽容颜得体的板着,严厉的教训道:“有的人就喜欢落井下石,趁人之危,殊不知是折了自己的福寿。奴婢就该有奴婢的规矩,陛下亲封的三品大员也敢不放在眼里,是南大人脾气太好,还是你瞧不起陛下?”

  碧若抖如筛子般伏在雪地上求饶:“皇后娘娘,是奴婢糊涂了,奴婢该死。”

  “死倒不必了,在这跪着吧,什么时候长记性了,什么时候再起来。”她随口一说,一只手如月般垂到身侧,拿起了自己身上一块玉坠,“南大人,这坠子本宫赐给你,省得有人嫌你脸面不够大呢。”

  南山不知她此话何意,赠自己坠子又是为何,只是谢恩领赏,匆匆离开这是非之地。

  王皇后罚了明妃身边最得脸的碧若,也就等于折辱了明妃,当时明妃身价在后宫中直追皇后,势头与皇后比肩,谁又能想到这后境陡转,明妃也成了弃妇与笑柄。

  南山并不觉得皇后的言行是故意借机踩明妃一脚,就算是装出来的,她也并不是气度狭隘之人,南山倒觉得她像是在对自己示好。

  思及早晨王澹破天荒的同自己问好,又想到王皇后为自己出头,南山总觉得王家出了什么事情,教他们转变了对自己的态度。

  可这仅限于猜测,她准备明日上朝时同王澹多说几句话,试探试探王家究竟有什么意图。

  冬夜漫漫,晨光还没有露脸,一片黑压压的天穹下,崇文门前星星点点的灯笼海较往日更为明亮了。虽夜色凝重,破晓前更是酷寒无比,可往日安静无比的崇文门前今日却充斥着窃窃私语。

  低低的人声交杂,混乱的夜影阑珊,不安的人群脸上神色惶惶,越发接近年关,平安喜乐、合家团圆的氛围却都被一连串的变乱压低。

  昨夜陛下一纸诏书发下,一连撤了十数位军中老将的实职,提拔新秀上位,尤其是西北地区,几乎是换了一番天地。

  这些圣旨加急送到地方上还要一些时日,不知到时候又会有怎样一番震动,南山不比别人少一分忧心。崔劢还在凉州,这些裁撤令传到那里,不知季伉的旧部会如何对待他这位皇帝的走狗。

  季家倒台早已预兆着军队换血这一天,只是这天来的太快,教朝中群臣有些措手不及了,这十多个老将的被迫归田不过是个开始,往后还会有更猛烈的风雨。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人人都懂,虽此次倒霉的都是军中的人,可由此居安思危,朝中的老臣都不由开始感慨自己的未来。

  这点过境的寒潮掀起一阵风吹草动,波谲云诡中风声鹤唳,黑云压城中草木皆兵,人心慌慌中,只有为首的王澹和蔡庸二人持重,不言不语,目不斜视。

  照颂优所说,薛勉已经盯上了后宫中的皇后和明妃,其最终目的是拔掉朝中王澹和蔡庸两棵大树,这二人并不是无所知觉,只是城府太深,才无所表露。

  南山绕过乌压压的一片朝臣,朝王澹走过去,趁着黑夜笼罩,人声渐成鼎沸之势,她匿在暗里,向王澹拱手低声道:“丞相大人早。”

  “南大人也好早。”王澹面上不见了平日里的古怪傲气,他稍稍朝南山一拱手,竟又笑了笑。

  从前两人犯冲,互相间从未有过什么好言好语,此时却好似不计前嫌般,两两谦和起来。她也一笑,提着灯笼的手往下一垂,那火光好似轻罗小扇扑下流萤:“酷寒已至,大人是否多添了衣裳?”

  南山意在问他朝中凶险,她是否有所警觉,王澹即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指,答道:“老夫不仅自己添了衣裳,还打算给大人送几件冬衣。”

  “大人送我御寒冬衣,我定当投桃报李。”她再一拱手答谢,抬眼对上王澹目光,王澹眼中意味深长。

继续阅读:第九十八章 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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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见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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