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枫叶
蒋见深2021-05-25 10:183,321

  南山去时,韩珍正裹在厚厚的被褥里,可脸却白的得如纸一样,唇上没有一点血色。他清秀的眼紧紧阖着,细眉皱成一团,似乎是病的得不舒服极了。

  他听见南山来了,睁开眼来,眼睛湿漉漉似水一般。南山看他病的得厉害,问道:“你哪不舒服?还是给你找个大夫来吧。”

  韩珍微微闭上眼,声音游丝般虚弱:“学生怕是吃了什么不好的,肚子疼得很。”

  南山看他的样子,总觉得有些奇怪,又说不上哪里奇怪,便又问:“除了肚子疼,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吗?”

  “学生、学生…”他支吾了一下,抬眼看看南山,又求助般的瞟一眼站在后边的崔劢,似乎难以启齿般。南山再三催促,他才仿佛呜咽一般细声道:“学生腿上在流血,两三日了。”

  南山先是一瞪眼,后是一皱眉,转身便把身后的王蔻和崔劢轰出了屋子,而后闭上门,拉开韩珍的被褥一看,床上果真是一片殷红的血迹。南山一时便明白了。

  “你这样几次了?”南山惊诧之余,还是惊诧,韩珍居然是个女孩,若不是她不自知月信为何物,在此露了马脚,南山怕是一直都要以为她是个男孩子。

  “已是第三次了。”韩珍把头一缩,又极其担忧的地问她:“教头,学生的病是不是没得救了?”

  “什么病不病的,你等我一会儿。”南山当先想到的罪魁祸首是崔劢,这些孩子是他一手挑选进巡抚司的,他应当是知道韩珍的底细的。

  韩珍从小女扮男装呆在巡抚司中,又没什么姨婆教她些女孩子的生理常识,年岁小些还无所谓,可如今已经到了长成的时候了。月信来时还照常练武,喝冷水,不疼才怪。

  南山出了屋子,看见王蔻和崔劢都在外边等着,她支开了王蔻,质问崔劢道:“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崔劢微微一侧脸,垂眼看着皱着眉的她:“我又瞒你什么了?”

  “韩珍是个女孩子,她月信都来了,你不要想再骗我了。”南山压低了声音,说道女子私密的事情,脸也不觉有些红,她佯装一副怒极的样子,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谁知崔劢只是淡漠的地回了一句:“哦,韩珍是女孩啊。”

  说完,他拔腿便要走,南山追上他,一拽他的衣袖,不让他再走了:“难不成你还要告诉我,你不知道韩珍是女孩?今日若你不说清楚,我就去禀报薛大人。”

  她这一句威胁极为管用,崔劢转过身来,无奈的地皱着眉,沉黑眼睛看着她:“韩珍,是韩二教头的女儿,我带到巡抚司里来的,你还要告诉薛大人吗?”

  她一怔,一时泄了所有怒气,她松开他柔滑的衣袖,不饶人的地指摘他:“崔大人,你既然要照顾她,就该用心些,她月信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一不小心就要坏了身体。”

  “你知道不就好了。”他一句话,教南山哭笑不得。他一个大男人,又没有娶妻,不注意这样的事倒也是正常,可如此嘴硬,就要让南山愤愤了:“往后你这种人有了孩子,我还真是要替你的孩儿操心了。”

  “行,你操心。”崔劢断章取义,倒教这句话有些不明不白了。她又是一愣,轻叱了一句:“胡说八道!”便返身回屋里去了。

  南山极别扭的地给韩珍上了一节生理课,往后她同崔劢之间,又多了一个只两人知晓两人互知的秘密。

  韩珍的事情,并没有太久地的占据她的心神。因霜叶红了,皇后劝褚桢在宫中办一场枫叶宴,宴请王公大臣到玲珑池畔赏枫叶,暗卫的工作,被陆耽推给了南山,她的公事一时便多了起来。

  这日她正得了一些空闲,童鹤便一纸飞书将她请到了童府的密室里。自从结为盟友那日起,她便要常来常往于童府,日子久了,总怕被人发现。好在童鹤早有筹谋,许多年前便从府上修了一条密道通往巡抚司,而入口正在寇星凡住的小山阁的背后。

  南山去童府时走的,便是这条密道,密道正连接着童府密室。她打着火把,穿过一片幽暗,见到前头仿佛有光时,便是快到密室了。

  童鹤正等着她,见她来了,先不让她说话,而是唤出一个中年人来。南山上下看看,却不认识此人是谁,只见那中年人眉眼弯弯的地一笑,抬手撕下脸上一张假面,原来是童赞易了容。

  “赞儿恢复得已经差不多了,远行虽还有些吃力,但在京中活动应该不难。我请了一位高手帮忙易了容,他便可出去做些事情了。”童鹤微微笑着,满意的地捋了几下胡须。

  “那正巧,我家姑爷近来有些奇怪,想请童公子帮忙盯上一阵子。”她说着,童赞便挨上来,忙不迭的点头:“好好好,南大人放心就好了。”

  他伤已好的得差不多了,在密室里呆的时间太久,麦色的皮肤也白了几分,年轻人总难耐寂寞,一听可以不必再闷在这密室里,自然比谁都高兴。

  童赞好了,童鹤这个老父自然心情畅快,他看看自己身体康健的儿子,对南山说起正事:“南大人近来可有什么发现?”

  “算是一无所获吧。”这是南山真心实意的话,薛勉不好对付,恐怕还要再花一些心思。

  童鹤想了想,说起了一件值得关注的事情:“如今已是十月中旬了,下月便会有各邦国使臣进京,等待除夕夜向陛下祝贺佳节。突厥同样会派使者到来,薛勉手握信物,想来不会放弃这个时机同突厥接触,我们守株待兔便可。”

  童鹤的想法自有道理,南山也颇认可,他们几个人力量毕竟不大,与其劳累的地尽力查询,到不如静观一阵,等薛勉和宁王自行露出马脚来。

  三言两语说完事情,南山便又匆匆走密道赶回了巡抚司,劳心劳力地的把分内的事情做完,又要赶去给罗在和寇星凡上课。

  这日她早早的歇下了,第二日褚桢便要在宫中开枫叶宴,许多王公大臣涌进后宫,这件事可容不得半点马虎。

  入秋后,南山睡的得都要比夏季好多了,最近晚上已是很冷,颇有些寒气入骨的意味。这样的如水秋夜里,裹上一床松软的被褥,便可以睡一个暖洋洋的好觉。

  这日早早的,南山便进宫安排好了暗卫,自己也在玲珑池周遭守卫着。玲珑池这个地方,褚桢曾向南山提起过,说是宫里秋景最美的地方,还说要带她来看看。

  这倒是真的,她今日的确来看了。玲珑池不负褚桢的赞美,别有一番雅致的韵味,浓艳的碧绿深潭如一块色泽温润的老玉,水色绿的得极为浓重。

  湖畔一片如火海如晚云的枫林,枫叶铺了一层软软的地摊地毯,教人乐意来回的踩弄着找乐子。墨绿池中倒影这一片枫林,如湖水中洒了半池妩媚的胭脂,极艳丽,却不流俗。

  玲珑池畔并没有太多华丽的事物,相反只建了朴素亭台三两间,画龙点睛般使景色超脱了宫廷的束缚,好似真是一派宁静的秋日山景了。

  这宴会是贵族的欢乐场,却不关南山什么事情,她独自在枫林中走,踩着越积越厚的落叶,这林子仿佛嫣红的梦境一般没有尽头。

  她终于看到林深处的宫墙时,也看到了宫墙旁的一座小亭子,她走过去细看,只见亭上一块写着“秀为”二字的小木匾,亭中是一口废弃多年的老井。

  “你怎么走的得那么远?”她听见身后有人说话,转过身去,看见褚桢站在二月花般鲜红的落叶间,好似今春在四照山桃林,在漫天落英缤纷中相见时那般。

  只是他那时丰神俊朗,此刻身形却有几分清减,眉眼间都有事情相扰,不见了和眉悦目的神采。

  南山还是那身青绿带蓝的衣裳,在红霞落地似的林间尤为显眼,她行了个礼,答道:“回禀陛下,臣只是随意走走。”

  两三日前,巡抚司里那件事还历历在目,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却又要强装早将那事忘记的模样。褚桢信步走过来,眼睛微垂,不与她对视:“朕也随意走走。”

  枫叶林中不见太阳,只有泄下的光线一道道斜在一树树霜枫之中。那一线光也正好落在南山身上,镀出她明俊的身影,她脑后一束长发潇洒垂下,抹额上镶嵌明珠也比不过如见底清溪般的眼睛,她青蓝色衣裳在光中浅似初春萌草,可在褚桢眼中却有些苦涩的泛白。

  褚桢有许多话想说,可又说不出口,看她的模样,好似同他无话可说般,心中不由的得更加难受了几分。他本静了几日,觉得心中已不是那么在意此事了,可一见她,好似半辈子的修为都不管用了。

  尴尬的沉默总要想办法破解,他声音微低,开口道:“玲珑池朕是对你说过的,池畔的林子却没对你提过。这是朕小时候的宝地,深秋时候,总能独自在此耍闹一日。”

  “陛下一个人玩吗?”她如此一问,教褚桢微微一愣,他淡淡说道:“朕不喜欢那些宫女跟着我,一个人玩也好些。”

  她低低的“哦”了一声,没再多嘴答话,只听他问道:“在林中走走吗?”

  “陛下不回宴席上去吗?”南山没有动身,只是反问他。他是这皇宫的主人,主人请客,却扔下了客人跑来这林中散步,实在是太不像话。

  “宴会太闷,不如四处走走。怎么?朕连这点事也不能做了?”他有些咄咄逼人的地开口,南山哂他一眼,嘟哝一句:“臣不敢。”

  “你不敢?”他一句反问,言谈不欢。气氛一冷,他又后悔了,偷偷看了她几眼,没见她脸上有气恼的表情,心里不知为何像受了这几日的霜气,更加怏怏几分。

继续阅读:第六十七章 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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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见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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