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如今的形势来看,宁王爷并未拒绝自己母亲的好意,他与薛勉合谋,此时那件信物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了。关键之中的关键,便是这件信物,若能将这件信物毁掉,那宁王与薛勉的所有阴谋便不攻自破了。
之前的齐王案,是薛勉谋划,直觉告诉她,宁王正在筹谋着将皇帝身边的重要人物一个个铲除干净。褚桢真成为孤家寡人之时,便是他发难之日,再有突厥的帮助,他胜券在握。
龙椅上的人,正陷入险象环生的岌岌可危之中。此时她若是去和褚桢说此事,空口无凭,单凭一封密信,栾凤的一席话,不足以与宁王和薛勉抗衡,她要想办法,拿到更多的证据。
南山与栾凤重新回到大狱深处将密信锁起,一人守匣,一人执锁,约定对此事时守口如瓶。南山拜别而去,她思量,当务之急,是去薛府上盗出突厥信物。
思及薛勉的为人,就知道这薛府是不好闯的,若是莽莽撞撞的去,恐怕只会落得个有去无回的下场。
她去找童鹤讨医药费的时候,拜托他弄一张薛府屋宇地形的图纸出来,这件事很急,可又急不得,这探子是童鹤手上极具价值的筹码,若是因急露了马脚,便太不值得。
等图纸的这几天,过的马马虎虎,自从南山知道了崔劢中毒的秘密后,陆耽也不大爱来找她麻烦了。褚桢又好似决意要同她冷战到底,她便每日只管教罗在和寇星凡练武。
崔劢帮罗在补课,常来常往于琳琅院,南山兴起时,也在一旁作指导。罗在进步极大,一口气补学八门,还要练一剑乾坤,可他意志极其坚定,多半是南山天天对他念叨“天下第一”的功劳。
秋意渐渐浓了,落叶半数凋零在地,秋风卷走了如烟如雾的湿气,徒留干燥的灰尘随风起,随风落。但毕竟是在南方,空气便也显得不太粗糙。
今年汴城凉得早,桂花摇落时,南山已经换下夏日的轻薄丝衣,换上了布料厚实的秋装。这日午后,有些许暖阳,照得人浑身骨头酥透,只想懒洋洋的犯困。
寇星凡月信来了,疼的起不来床,便告假了,只有罗在在琳琅院里练习射箭,自然还是由崔劢教他。
南山侧坐在台阶上,太阳光不瘟不火,暖暖烤着她的背脊,不一会儿她便把头埋在膝间浅浅睡着了。忽然,她听见脚步声,正是朝她这走来,抬起眼,是崔劢走了过来。
“若要睡便进屋去睡,秋风入骨,小心吹病了。”他站在一旁,侧着低下头看她。
“不睡了。”南山眨眨眼,站了起来:“你箭教完了吗?”
“还没有。”他淡淡答一句,似乎还有些未完的话要说,他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轻又快的问了一句:“我答应带罗在去吃喜得饭庄,你一同去吗?”
南山歪头看他一眼,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崔劢自言自语般的又寻了个由头:“他练的不错,该有奖赏的。”
“我去的。”她灿烂一笑,有人请客吃饭,怎能不去,何况自从破产以后,她已经好久没有好好吃一顿了。
听到她答应了,崔劢抿着嘴,却还是透出一股笑意。他别过头,垂下眼睛极快的一笑,仿佛雪原上升起一轮太阳,柔柔的晒化了冰天雪地。
南山看他脸朝着一边,也不说话,便用肩顶一顶他:“怎么?舍不得了?”
“舍得——”他稍稍拉长了声音,回头看她时,脸上表情却没藏好,虽强板着脸,可一双眼中的闪烁星光却出卖了他。
那一颗灼眼的寒星飞落,散为漫天的烟火,千万颗火芯飘堕,融进如水微凉的夜空里,南山看着他的眼,感到那些星星都坠落在自己心里。
她从不畏惧直视崔劢的眼睛,往日他的眼睛只能教她觉得冷,此时却像让她吃了一颗糖,甜极了。
“我想好了,得先来一盒素手金桂酥。”她一笑,转身看罗在练箭。两人并排站着看罗在练习,背朝着院门,褚桢来了也未发现。
这场景在褚桢眼里刺眼极了,南山与崔劢,一男一女,院里还有个孩子。南山看上去兴致颇好,不时还笑着同崔劢说话,崔劢回答的声音,在他听来,亦是温柔极了。
皇帝陛下不禁拿了一把尺子在心中丈量,究竟南山和他在一起时更高兴些,还是和崔劢在一起时更高兴些。
徐公公乖觉的揣度到了他的心思,不大不小的传了一句“陛下驾到”。褚桢一皱眉,这两人转身的方向一样,行礼的速度一样,连说话的声音大小都差不多。
他走进琳琅院来,责问起来:“你们不去处理公务,在这里做什么?”
皇帝陛下似乎忘记了他自己也没有处理朝政,跑来了这里,他视崔劢为情敌一样的人物,一遇见了二人在一起,心里便不痛快了。
气氛有些尴尬,崔劢素来无情的眼睛有些咄咄逼人,他稍微往前一站,将南山半掩在自己身后。只有南山,还泰然自若,只感觉他们君臣在闹别扭。
崔劢答“臣在给学生补课”,而南山则答“臣在等着给学生补课”,褚桢一瞬气结。
“那便好好补吧。”他看看不远处的罗在,恼怒的说了一句,转身便离去了。
陛下阴晴不定,也不是一时的事情了,南山叹了一口气,抬头时正看见秋风吹起崔劢的头发,拂动的发丝下,他的嘴唇微微弯起。
崔劢笑了,真是奇了,她不禁问道:“你笑什么?”
“我没笑。”他脸一冷,淡然的调头去教罗在射箭了。
秋月又冷又白,伴着夜风,丝丝凉意渗入骨髓。南山在薛府后门旁的树上呆了一个时辰了,冷风从她的后襟钻入,冷的她打了个哆嗦。
今日童鹤刚刚将薛府地图交给她,她认真看了一下午,晚上便换上夜行衣准备进入薛府,一探究竟。
薛勉极狡猾,府上连树也不种一棵,屋宇间间独立,想要在府邸中找一个藏身之地实属不易,专门防的便是她这类的夜行侠。
既然来了,便要试试再说。她又记了一遍薛府的地形,选定了几个可以暂时藏身的地方,计划了几条逃生的路线,等到夜深人静之时,飞身越过府邸的高墙,进到了危机四伏的薛府之中。
童鹤告诉她薛勉最近常去的地方有三处,一是书房,二是藏书楼,三是观音阁。突厥信物十分重要,想来薛勉会格外的重视,时常去看看,那她便先要到这三处探一探。
离后门最近的是观音阁,南山在无人的薛府中飞身行走,她深知越是表面平静,内在越是危险,故格外的小心,并没有放松一丝的警惕。
观音阁前一片空旷,铺洒着一片冷月无声。正如童鹤所说,薛勉在这后园挖湖,此刻观音阁前一片泥泞,坑坑洼洼伴着大小土堆,好似废弃的荒园一般破败。
不过正因有了这些土堆,才教她能穿过这一片旷野般的空地。
观音阁前无人把守,只是阁门紧闭,门上扣着一把八卦锁,所有窗户也已经封死。南山再到了书房和藏书楼查看,也皆是同样的情况,甚至于其他屋宇,也是如此。
南山感到一丝泄气,就算进到了薛府,可她也打不开八卦锁,这便等于一无所获了。
这次夜行注定要以无果告终了,她跃上高墙,准备从后门离开薛府,却看见一个熟悉身影,正由薛家仆人引着从后门走入。
她回手抓住墙头,借力如燕般蹲在墙头上,夜风凛冽,吹动她一身黑衣在夜中隐隐的浮动。
她蒙着面,露出的一双眼目光如风冷冽,那身影她认得,正是她家小姐的丈夫廉柏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