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中毒
蒋见深2021-05-25 10:293,076

  廉君为何在此?他深夜拜访薛府,又从后门进入,一想到此人与季喜举案齐眉,颇得季伉夫妇的喜爱,她就不由的脊背发凉。

  南山心中惊诧未定,正准备跟上去,却未惊觉在她诧异失神的片刻,已有人发现了她的踪迹。她感到有剑气逼近时,那人已跃上墙头,大叱一声:“何人在此!”

  她霎时间拔出剑来,剑身转动,折射出明月的耀眼光辉,趁着剑光晃了那人的眼,她立即飞身离去。

  刚刚拔剑是大忌,若是教人认出了青涯剑,那就是暴露了自己,方才紧急之间她失手出剑,如今只希望快剑不入人眼,那人并没有看清。

  南山即刻收紧了剑,转身投入曲折的小巷之中,那人轻功了得,不消片刻便追上了她。纵然夜色朦胧,阴影重叠,她尽力奔逃,可那人如鬼魅一般将她缠紧。

  她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出剑,若要出剑,便一定要取此人的性命,否则只会徒增困扰。

  婆娑夜里,只见一道黑影在街巷中如燕掠过,而后亦跟着一道轻掠的身影,正如追逐猎物一般,虽无声无息,却杀气腾腾。

  南山咬紧牙关,若是再甩不掉那人,她便只能出剑了。冷风如刀一般割过她的脸,她忽然听见身后有簌簌的声音,她明知这是暗器飞来的声音,便四下闪躲,头几下都恰巧躲了过去,可巷中逼仄,避无可避,三根钢针便直直扎在她的背上。

  刹那间,一股冰冷的寒意直击她的心脏,似乎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封冻,她连忙运气护住心脉,才这一个动作,她便冷汗涔涔,头晕目眩。

  这针上淬了剧毒,南山拼尽全力,颤颤封住自己的穴道,以免剧毒扩散入髓。剜心般的疼痛阵阵传来,她意识快要模糊了,只听那人走过来的脚步声时近时远,如潮水一般一浪接一浪的涌进耳朵里。

  她尽力握住剑,绞紧浑身肌肉,在那人走到自己身后时拼出一剑,这紧要关头,不是你是便是我活了。

  她的剑并没有刺中那个人,可那人依旧身子一晃,倒了下去。那人一倒下,便显出了他身后的人,一轮圆月在他身后,他周身泛着如雾如缕的依稀白光。

  南山看见他嵌在如冰轮般的月里,玄黑的剑光芒微妙,转瞬便没入剑鞘之中。她眯起眼,看见那是崔劢,在她命悬一线时救了她。

  青涯坠地,她再支撑不住了,腿上力气一散,便要跪倒在地上。崔劢伸手接住她,只听她问道:“那人怎么办?”

  “不过是薛府上的一个门客,你不必担心,我会处理的。”他低声说着,一手扶住她,一手绕到她背后,拔下那三根钢针。

  崔劢帮她捡起青涯,插进剑鞘之中,再张开厚实的披风将她整个的裹起。南山感到他抱起了自己,宛如和煦的暖阳将自己裹挟入温暖的河流之中,那河缓缓流淌,她浮在河上漂着,粼粼的波光也在自己身侧温柔的闪动。

  南山强撑着,要自己不要睡过去,她没有力气了,便也不再嘴强,只是细细皱着眉,一刻也不停的操心:“巡抚司还回得去吗?”

  “秋已过半,挨近年关,宵禁越来越严,怕是回不去了。”他抱起南山便走,南山也不知他要去哪里,便问道:“去哪?”

  “别问了,留些力气,别睡过去。”他叮嘱的声音如风一般灌到她的耳朵里,那声音飘的很远,把她的思绪都拉远了。

  她只感到暖,那炙热的暖意将由心而发的寒冷驱逐,思绪越来越模糊,如同风筝断线一般,任情的在高天之上飘摇。

  “你是太阳吗?”南山迷迷糊糊的问道,她脸色惨白,眼睛宁静的合起,笔杆般悬着的直挺鼻梁下是失了血色的嘴唇。

  崔劢想要答她“你才是”,可他没有说,只是又将她拢紧了一些:“千万别睡,若是撑不住,就和我说说话。”

  她喃喃答道:“我知道。”

  若是睡过去,谁还知道她能不能再醒过来。崔劢皱着眉,一边赶路一边和她说话,不让她有机会沉沉欲眠。

  冷暖交冲,在她体内蕴成两股巨大的潮流,将她冲荡入海,又狠狠拍碎在礁石上。她挣扎着,想要从沙滩上站起来,可滔天的浪又将她卷入了无边的深海之中。

  她已不能清晰地回答崔劢的问题了,口里说着些颠倒的胡言乱语,崔劢问东,她答西。她只感觉自己又站在莲花山的悬河涯上,涯底是白云茫茫,千丈无底,对面是连绵的群山,激荡的狂风撕扯着她。

  风里回荡着一声又一声的“明哥——明哥——”,她微微张开嘴,虚弱的吐出一句:“明哥。”

  “谁?”崔劢低下头看看她,问道。她又似回声般喃喃重复道:“明哥……”

  狂风将她摧折,将她吹落入悬崖之中,风在她耳旁尖利的呼啸。她感到在涯下坠落了一万年,却还没有摔的粉身碎骨,周遭的白雾如万根细针,扎在她的骨髓里。

  崔劢感到她微微的一颤,只见她缩紧了肩,眉头痛苦的皱着。他连忙说道:“只是梦罢了,不要害怕。”

  他看见她的眼忽然睁开,与清辉交映,便更如月一般,两轮月亮由盈而亏,她仿佛长叹了一声:“梦啊。”

  “梦啊。”他低声自语,话里似乎有别的意味,他声音低的,被晚风吹走了:“你这样的天下第一,又有几时会需要别人的关照呢。”

  夜风吹彻他的心,如电般一瞬便掠了过去。

  崔劢没有带她回季府,也没想办法回到巡抚司,而是去了玉真的府上求助。玉真本已入睡,披着衣服起来忙前忙后,又怕人多口杂,所有事情皆是亲力亲为。

  崔劢请她从前扶住昏沉的南山,自己坐于她身后,运起内力将她体内的毒从中逼出。钻心的痛教她闷哼了一声,她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撕裂开,仿佛是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抽走。

  崔劢看到她身后的衣服被黑血濡湿,便知道毒已被逼出来了,他亦耗损了大量的体力,嘴唇淡淡的白:“虽还有余毒,可已无性命之虞,劳烦公主帮她擦洗一下身子吧。”

  玉真看他脸色不好,问道:“你没事吧,崔大人?”

  他淡淡答一句“我很好”,便转身走出了屋子。玉真取来热水,将她满背脊的粘稠毒血擦干净,又换上一身厚实的衣服。崔劢再走进来时,南山已经清醒了过来。

  玉真看他俩是有话要说的,她虽然担心极了,可还是默默地退出房去。崔劢见玉真走了,便移了一只凳子,坐在床侧:“你好些了吧?”

  “这不活着呢嘛。”南山扬起嘴角,仿佛自嘲般笑一笑。

  “我听见你叫明哥,那是谁啊?”他故作无意的问着,装出例行公事般的口气。

  南山一愣,想来是自己的胡言乱语被他认真的听去了,她不由笑出来:“那是我的乳名,我娘取的。”

  “真是别致。”他也不知该怎么说了,南山的乳名竟然是男孩子才用的名字,他平白无故的猜了许久,没想到“明哥”二字竟是如此含义。

  见他没再问别的了,她心中也不由忐忑,就算他为薛勉做事或许不是他的本愿,可他毕竟是薛勉一边的人。她垂下眼,问道:“你没有别的要问我了吗?”

  “你不说,我便不问。”他垂眼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苦楚:“我所知道的,我也无法告知于你。”

  想必他也曾服下过金口良言丹,南山摇了摇头:“不必你告诉我,我自己能行。”

  她那颗自傲的心真是不容许有人半分的置喙,她也早习惯了只凭一己之力去力挽狂澜,他究竟是无法插手她的事情的,可他害怕高山也有倾颓的一日。

  “我还是想劝你走,劝你抽身局外,你是江湖人,不该在这浑浊的朝局中被人亵玩。可你不愿。”他闭上眼,有些惋惜,又似乎是自责。

  “我当然不愿。”她也不知自己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许是齐王,或许是韩氏兄弟,或许只为了那一声“南大侠”。可她只知,她绝不会就此收手,将所发现的阴谋抛诸脑后。

  “那你放手去做吧,有了麻烦,记得来找我。”

  崔劢的一句话,如刺一般扎在她的喉头,他这般无怨无悔的帮她,又是为了什么。他没什么好听的话,语调也总是人那般无情,可他究竟默默地帮衬了自己多少次,南山已记不清了。

  “崔大人,你何必对我这么好呢。”她垂着眼,没有看他。

  “那是因为——”他话到嘴边,断成了两截,他没再往下说,只是默默不语。或许是孟案翻案后的那一场醉,他至今还未从醉梦中醒来。

  他有许多话想要说,可他都没有说,只是起身,披上鸦青色的御寒披风:“好好休息吧,明日早朝告个假便好了。”

  “别忘了去处理那人的尸体。”她裹紧了软软的被褥,半张脸埋在锦缎被下,安心的阖上了眼睛。

  “还在操心呢?”他问着,转过身来,看见她已睡着了,便蹑着步走出房间,轻轻合上了屋门。

继续阅读:第六十四章 毒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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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见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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