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钧呐,你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田老嘴角微微一挑,慈眉善目真得很难看出任何威严所在,但是他的话,此刻却充满了无尽的压迫感。
“这里是我的宗人府,不是你的镇安堂。”
他提笔写下一个字,继而说道,“伯钧,你且来看。”
唐伯钧微微一愣,但还是低眼看去,巨大的宣章上只写了一个“戾”字。
“这——”
但就这一个字,却令唐伯钧一时间哑口无言。
“那小子从小吃苦受难,平行难免会有些极端。后来在大狱得志后,如今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极易冲动,理应让他面壁思过一阵子,好好,或许会有所悟。”
田姓老者嘴上一边说着,笔下一遍用‘口’字框将’戾’圈了起来,随后手中狼毫微微一颤,‘口’字框中的戾’字瞬间烟消云散!
随后他又添上一个‘玉’字,恰当好处,’国’字大成。
先有方圆,再得宝玉,细细雕琢,方能成大事!
唐伯钧何尝不明白这字与字只见想要传达的道理。
但是,他还是担心地说道,“您就不怕那小子步入他师父的后尘?”
“就是因为怕,所以才这么做。”田姓老者目光没有丝毫动摇,仿佛每一个决定都已经经历过千百遍思考,丝毫没有任何纰漏。
“如果薛任这次拒绝入狱,您又该如何?”唐伯钧有些好奇地问道。
“杀。”田姓老者的回答总是那么干练而不留余地。
“令五位阁老也是这个意思?”唐伯钧有些惊讶地追问道。
要知道龙国六位阁老的意思,就等同于国家的意思。
但是,相比于田姓老者的杀伐果断,令五位老者可是各有千秋,爱才有佳之人岂能没有?向薛任这种百年不遇的天才,就是龙国的未来,哪能说杀就杀?
听到唐伯钧有些戏虐的追问,田姓老者的脸上闪过一道不喜,但还是摇头叹道,“是我个人的主张,我会杀了他,龙国已经不复当年的昌盛,也承受不起当年那般毁灭式的冲击了。”
“当年之事,孰又对,孰又错?”唐伯钧也是长叹一口气。
二人共同望向木窗外的皎洁月亮,脸上一阵依稀回忆。
当年的龙国大江南北,在古武之上,还有四大守护家族,而薛任祖上的薛家正是其中之一。
但因为镇守大裂缝,薛家被众魔道宗派群起而攻,导致最终陨灭,而薛任师父当时只不过是薛家的一位客卿而已。
那群恶魔一样的人在他面前屠戮薛家满门,杀了他的妻子,还一把捏碎了他孩子的脑袋。
后来他为了复仇,不惜一切代价,私下练就魔功大成,吞噬裂缝浊息才境界大涨,屠尽魔宗,最终变成那般不人不鬼的样子。
在灭了魔宗之后,他也因为私自修炼魔功,被指认叛国罪锒铛入狱。
不过,他实力早已通天,若是想走谁又能拦得住?
他留在监狱,只因为心中愧疚,想给薛家后人一段机缘。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剩余的三个守护家族自知要守护大裂缝,光靠自家力量远远不够,于是开宗立派,成了如今饮食宗门中最为强盛的上三宗!
然而,当年之事转眼便是百年,却仍旧让人不禁荡气回肠。
“谁又知道那徐老怪临走前有没有将魔功偷偷传授给薛任?谁又能确定薛任不会变成下一个徐老魔?”
田姓老者长舒一口气,认真道,“在此之前,就先让那小子老老实实呆在漠北大狱里吧,别再在外面恶事生非了。”
“可是,眼下江北动荡,各大古武世家皆有出世的念头,少了薛任,谁来制衡?”唐伯钧担心道。
“古武世家也非全与国家背道而驰,到时抓两个典型稍加恩惠,可为唐家左膀右臂,还愁斗不过其他古武世家?”田姓老者丝毫不担心地笑道。
“可是——”
唐伯钧总感觉这次古武胡家出世早有预谋,定然没憋什么好屁,事情应该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才对。
正在他心中思考着该如何再为薛任辩解的时候,厅堂外却是传来一声禁卫侍从的汇报声。
“老爷,蒋老到了。”
“你说谁?”田姓老者微微一愣,手上的狼嚎连忙放下。
蒋老?
唐伯钧脸色一变,心惊道:难道是——
同为六位阁老之一的蒋守义!龙国九大战区的最高统帅!真正掌握杀生大权的掌兵人物!
“这下糟了,来了个炸药桶。”
田姓老者话音刚落,那边脚步声已经是迫不及待地靠近。
那禁卫侍从知道蒋守义的身份,根本不敢有任何阻拦,连忙让开身位,生怕此时他脸上怒火会烧到自己头上。
如果说,田老是主内政章程的文臣,那蒋老就是统帅三军的武将。
自古文武不对付,这蒋老十年八载都不从西南战区回来,如今怎么突然回来了?
人还未至,火气先到!
“田丰呢!给老子滚出来!别躲躲藏藏地有研究你那几个破字!”
蒋守义大步流星地迈步进来,哪里能看出这是个足有一百五十余岁的老者。
“蒋老——”唐伯钧见人已经进来,连忙退后三步,撤到安全范围之外。
而蒋守义却是大眼一扫,丝毫不客气地怪罪道,“小唐,怎么搞的?七八十岁的身体还不如我一个老头子?真是窝囊!”
“呃,这——”唐伯钧不敢反驳,只能苦笑着点头。
不过,蒋守义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想较真的意思。
他一双怒眼看向桌案前的田丰,皱眉质问道,“是你下令让那姓薛的小子弄进大狱的?”
“蒋兄,咱们先不谈这个,这样,要不喝一杯?也好让我为你接风洗尘!”田丰尝试着避开这个话题道。
他并不是真怕这个蒋老头发飙,关键是这老东西一生气就总爱撂挑子不干了,现在龙国周边战火缭绕,哪里离得开这位战区总帅?
“你到底想干什么!”
蒋守义气得‘当当当’地敲起了桌子,破口大骂道,“你知不知道,龙国那些一流大世家已经快把我的专线给打爆了!”
“北域的沈家!江北甄家!淮北的刘家!淮南的楚家!就连南疆的傅家也都曾打来电话,恳求对姓薛那小子网开一面!”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拍在桌案上,说道,“看看吧!这是龙国所有一流世家的联合上书!他们都认为那小子功大于过,理应释放!”
听到这话,田丰的脸色一变。
这不是逼宫吗!
龙国所有的一流大家族联合上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急匆匆地从桌案上捡起那张纸,仔细一看,脸色顿时更为难看了。
这张纸上牵头的家族竟然是国家最信任的两大功勋家族,唐家和傅家!
田丰突然明白了什么,厉眼看向唐伯钧,气恼地说道,“你——你可真是好算计啊!”
“呃,我只是和傅老哥简单说了说薛任被捕入狱的事,谁想到他竟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把蒋老给惊动了。”唐伯钧一脸无辜地苦笑道。
蒋守义可没那个耐性看两个人相互推卸责任,直接了当地问道,“先别论小唐的过错,我就想知道,田丰,你是怎么想的!那姓薛的小子在北境立了那么大的功,没有任何嘉奖也就罢了,竟然还把人家抓起来?”
“田老是看薛任身上戾气太重,说是好好面壁思过一阵子。”唐伯钧连忙见缝插针地解释道。
他的心中一阵偷笑:好嘛!还是傅老哥精明啊,知道鼓动另一位阁老来向田老施压,比他独自前来碰个灰头土脸强多了!
蒋守义一听到这话,顿时就火了,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大骂道,“荒唐!简直是荒唐!无稽之谈!部旅出身哪一个不是血气方刚的男儿?你看老夫身上戾气重不?要不要也去漠北监狱面壁思过一阵子?”
田丰的脸上一阵不淡定地抽搐。
得!
这老东西又开始了,一生气就又要罢工,一点都不当个人了!
“反正我话撂这了,还有那么多一流世家等着呢!这个面子,你就说给不给吧!”蒋守义再次一屁股坐了下来,语气无赖地说道。
田丰的脸上一阵阴晴不定,足足思想斗争了好一阵子,这才长叹一口气道。
“行!那就放!”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警告道,“到时候那小子连你我都治不了,你可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