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听闻你家出事,我母亲曾不顾父母亲族奔赴京都。”
“却晚了一步。”
“后来听闻你下落不明,我母亲从未放弃过寻到你的下落。”
陆止轻咳一声,面上犹带几分感怀之色。
“五年前,你的死讯传至镇洲,母亲便一病不起,不到两年便撒手人寰。”
“直到病故,母亲都还在念叨此事。”
“只说你一向机敏,必定尚存在世,嘱咐我一定要寻到你的踪迹。”
陆止定定的望着陶亦铭。
“所幸我们兄弟两人还算是有缘分。”
“叫我寻到了你的踪迹,也不算辜负了母亲临终前的嘱托……”
陶亦铭面无表情的立于夜色沉沉下。
只在陆止提及姨母的时候,神色微敛。
“多谢你们替我父母兄嫂收敛尸身。”
当年被迫逃亡奔波,那些人为了逼他出现,就连他父母兄嫂的尸身都不放过。
陶亦铭当年才十五六岁的年纪,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而已。
若非是陆家派人收敛了乔家人的尸身。
依照少年血性,陶亦铭只怕是熬不住的。
说来讽刺,为了不同他乔家沾上关系。
往日里头同他阿爹兄长交好的世家纷纷都撇开了关系。
反倒是嫁到千里之外的姨母,根本不顾那些,千里迢迢奔赴京都。
替他爹娘收尸。
若非是这份恩情,陶亦铭今儿个也不会出现在这儿。
“是我有亏于姨母,多年以来都未曾传回个消息给她。”
“叫她牵肠挂肚这么些年。”
陆止却摇了摇头。
“母亲病逝,与你们又有何干系。”
陆止面上浮出几分恨意与悲怆,她飞快闭了闭眼,再睁开。
“我今儿个在这儿等表哥,也不是为了这些陈年旧事。”
“紊儿今年估摸着十二了吧?”
听到此话,陶亦铭面上神色未变,可是眸子却不经意间微微一眯。
“表哥便不疑惑,你藏的如此好,怎么就叫我认出来了?”
陆止替陶亦铭斟了一杯茶。
“我同表哥,也不过就是幼时曾见过几面而已。”
“这么些年,早就不知晓表哥长成何等模样了。”
“五年前,乔家余孽死在邺山的消息传来,因为母亲意愿,我费尽心思在镇洲一带寻觅表哥的踪迹。”
“好在天不负人愿,叫我的人总算是寻到了这里。”
陆止声音很轻。
“说来,实属缘分。”
“若非是我一身子的病,借此机会来此。”
“也不会因祸得福寻到表哥的踪迹。”
陆止说话间,陶亦铭默不作声的在她面前坐下,粗糙的手指在茶盏上微微摩挲。
在陶亦铭的瞩目之下,陆止从桌下的暗格里头抽出一本书来。
送到陶亦铭跟前笑道。
“陶紊那孩子嘴严实的很。”
“我几次同他搭话,却是未曾透露半分。”
“若非是这本表哥你亲手摘抄的医术,我也不敢将那证据,直接交到表嫂手里。”
没错,若非是在看见了这本医经。
陆止原是不打算将这些早早收录好的证据交给林秀儿的。
就算是林秀儿能活死人医白骨,也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乡下农妇而已。
这种证据交给她,不是在帮她,反倒是害了她。
今儿会亲手交给林秀儿,只是揣测林秀儿会拿出来给陶亦铭看而已。
这不过是个鱼饵。
若是陶亦铭肯顾念当年那点微薄的恩情,冒险来见自己一面。
陆止这段时间的盘算才不算白忙活。
“这本书,果真是在你这儿。”
陶紊说书册不见了的时候,陶亦铭心里头便已经有了掂量。
村子里也就这么大。
若是叫旁人捡了去,不懂的人,只怕早就归还了。
这足足小半月都不见了踪迹。
就十分蹊跷了。
眼瞅着陶亦铭只怕是误会了,陆止忙摇摇头道。
“这书,不是我从陶紊手里头拿的。”
“是我的人从张秀才哪儿取回来的。”
“我的人因为瞧着那张秀才古怪,又偷了陶紊的书,才将这书又取了回来。”
“这书,最后才落在我手里头。”
陶亦铭头紧蹙,若是这样算下来。
这书丢了只怕不止半个多月了?
陶紊那明显是怕自己责怪,才隐瞒了下来?
不过,这些日后再谈便是。
眼下,最为主要的。
“你今儿个引我过来,莫不是只为了还书和回忆往昔?”
陶亦铭眼皮微微一抬。
陆止长叹一声,陡然开口问道。
“表哥还准备在这种小地方龟缩到何时?”
“前段时日,表哥去过镇洲了吧?”
“我既然能够寻来,时间一长,别人自然也会摸过来。”
“当年邺山假死,也不是全无踪迹可寻。”
“若是有心人将邺山那群山匪的祖籍查一遍,寻到这小小的镇子上不过就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更何况。”
陆止微微一叹,目光之中尚有几分怜惜。
“紊儿的长相,表哥不觉着,在这乡野地方,太过突兀了些吗?”
……
睡至半夜,陶紊被陶亦铭提溜起来的时候,还有迷迷糊糊。
“爹?你这大半夜不睡觉……”
陶紊一边说,一边细细揉着眼睛,猝不及防间瞅见了陶紊手边的那本医术。
“这书你找到了?”
“在哪儿找到的?”
陶紊套了鞋子下床,这才瞧见陶亦铭摆在桌上的,除了他大半月前丢的那本。
还有另外两本,都是陶亦铭这段时间亲手替他誊写的。
“你把这些书都翻出来做什么?”
在陶紊疑惑不解间,陶亦铭突然将那三本书齐齐扫进了铜盆中。
在陶紊的瞠目结舌下,将火折子丢了进去。
“你!你干什么?”
眼下陶紊的睡意彻底叫烧了个干净。
他气得面色潮红,伸腿就将那铜盆踢翻了。
这才将底下的一本医经给抢救了下来。
“大半夜的,你莫名其妙的来烧我的书做什么?”
在陶紊气急败坏的抢书的时候,陶亦铭也未动。
只是坐着,一眨不眨的盯着陶紊瞧。
“紊儿,你知晓这书,是我在哪儿拿回来的吗?”
“若非是陆止的人,从张秀才手里头取了回来。”
“若是这书落在了外人手里头。”
“只怕今儿个的舒坦日子,我们也过不了几日了。”
陶紊的身子一僵。
只觉着手中的医经十分烫手。
“此事也是我考虑不周。”
“这些年的舒坦安分,叫我松散了下来。”
“险些酿下大祸。”
陶紊喉口一噎,诺诺的不敢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