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林秀儿从被窝里头被揪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朦朦胧胧的。
王氏已经换了一身殷红的衣裳,挺着一个大肚子,神采奕奕的站在她床前。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你还不快起来?”
林秀儿昨儿脑中胡思乱想到半夜。
此刻叫王氏从被窝里头挖出来,迷迷瞪瞪瞧着外头天色昏暗,惊道。
“眼下天还未破晓。”
“叫我再眠一会……”
林秀儿此话一出,房内挤进来帮忙的喜娘与大伯娘笑成了一团。
“姑娘这是羞赧,须得叫新郎官再三催妆才肯起了吗。”
林秀儿先前睡得迷糊,房内又只点了两盏灯。
故而并未瞧清楚房内除了王氏外,还站着个请来的喜娘和帮手的采儿、大伯娘。
说到底这样正正经经的坐花轿当新娘。
实在是头一遭。
任由林秀儿平日里头是如何说一不二的脾气,此刻叫外人如此调侃。
这心思当即便退走了大半。
林秀儿只得万分不情愿的离开温暖舒坦的被窝。
“姑娘可真是个有本事有福气的。”
“光这美艳精巧的嫁衣,就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为好看的了。”
喜娘打扮的十分喜气洋洋,年纪估摸也就比王氏要小上几岁。
她可是这十里八村最有名的喜娘了,一双眼睛黏在采儿端出来的凤冠霞帔上,挪不开眼。
“就算是官家小姐出嫁,也没这般气魄的。”
“若是叫外人瞧去,可不知晓要多羡慕姑娘啊!”
因为这料子瞧来便价值不菲,除去采儿外。
这围着的三人,竟没有一个敢上手去摸的。
生怕让自己因为做活满是疤痕的手,将这绣文给磨破了去。
听到这喜娘发出的连连赞叹,采儿眼底浮出几分自得。
这锦云霞绸莫说在白暮村这样的小地方,便是京都也没有几户体面人家能够用的起的。
这可是她们陆家出了名的绸布,一年到头也就是产出八匹罢了。
若非是林秀儿救了保住她家公子的性命,又怎么会一下取出了两匹‘赠’于林秀儿?
她家公子可一向是个知恩图报的!
林秀儿却只是连连打着哈欠,任由着采儿拨弄。
待到她将那一整套的霞衣穿在了身上。
这不大的屋子里头竟是齐刷刷的寂静了下来。
房内烛火昏暗,但那微弱的光折射到了林秀儿嫁衣衣摆,竟当真隐隐有霞光流动般。
都说这人靠衣装。
便是林秀儿只有三分的貌美,叫这样繁杂秀美的嫁衣一衬托,也足有了八分的气质。
“这布料果真如同那掌柜的所说……”
因为王氏大着肚子,在一旁也帮不上什么忙。
此刻眼见着林秀儿穿上嫁衣后,她神色复杂,眼底似隐有泪珠浮动。
望向林秀儿的眼神中,伤感之中带着几分忧愁与焦虑。
都是嫁过女儿的人,大伯娘自然明白王氏这是在愁什么。
想到自个女儿的经历,这女子嫁人等同于改命。
若是所托非人,就会落到下半生凄凉的日子。
不过,林秀儿有一身的本事,相信怎么着日子也只会越过越好。
大伯娘上前握了握王氏的手。
“可不是?原先那掌柜的说这绸布足足要两百两银子,可吓了我一跳。”
“现在瞧来,可真如同秀儿所说,我们占了大便宜啊?”
“瞧瞧秀儿穿上这嫁衣,可算是我们十里八乡里最美的新娘子了!”
王氏叫这话分散了注意力,不由噗嗤笑道。
“也就是占了这衣裳的风头而已。”
王氏与大伯娘之间说话的声音不小,房内又寂静。
采儿倒是没什么。
反倒是端着水盆的喜娘手上一抖,险些将手中铜盆摔了地。
两百两?!
要知晓,这年头,十两银钱,就足够一户人家吃喝半年。
这林家姑娘身上单单这嫁衣布料,就足足花了两百两银子?
有多少人户,一辈子都攒不足两百两银子啊?
难怪那陶猎户有本事有能耐的,还甘愿低头入赘到林家里来。
“喜娘?怎么了?”
采儿准备着给林秀儿洁面,眼见着这喜娘竟是发起了呆,奇道。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想着要给姑娘上个什么妆面。”
喜娘心头乱糟糟的,瞅着昏昏欲睡的林秀儿,不由嘴里嘟囔道。
“我来罢。”
采儿今天来了,就是预备着给林秀儿上妆来的。
她之前可打听过了,这些人上妆就是往新娘子面上扑粉,再在面颊两侧扑上两团红。
想到林秀儿穿着这样精贵的衣裳,却顶着这样一张诡异的面庞。
那岂不是白瞎了她家主子的一番心意?
那喜娘乐得清闲,就站在一旁给采儿打下手。
反正谁给她画,林秀儿都没有什么意见。
只是采儿画的细致。
林秀儿呆愣愣的坐在铜镜边上,也不知坐了多久。
偏头往外头一瞧,却已见外头隐隐露出霞光。
天已破晓。
“姑娘莫动了。”
采儿的声音十分柔和。
“好了?”
林秀儿闭目转了转略有些干涩的眼睛。
“夫人。”
将林秀儿的上半边的发髻挽在头顶,采儿便将手中的木梳送到了王氏的手里。
林秀儿再抬头睁眼,透过铜镜望过去,便只见她身后已经换了王氏。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四梳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
五梳五子登科……”
王氏面上含笑,嘴里头念叨着老人家教导给她的祝语。
足足梳满了十下,她才将林秀儿手中光顺的黑发一并挽在了脑后。
她眼泛泪光,却不想叫林秀儿瞧见般。
偏过头悄悄转过了眼去。
“今儿个出门后,你便不是小姑娘了。”
“做事须得安分稳重,与夫婿也要和和睦睦的。”
“知道吗?”
不知道为什么,林秀儿口中酸涩,眼中竟也隐隐泛出泪花来。
因为上一世的阴影,林秀儿生怕王氏的身子出什么问题,故而十分重视王氏的身子。
现下瞧着王氏圆润康健,心底的惊惧方才松散了些。
此情此景,母女两人竟是双双泛起了泪花。
大伯娘在一旁瞧着,不由噗嗤笑出声道。
“虽说秀儿是出了门上了花轿。”
“可只不过是搬到了新搭建的房子里头住着。”
“待到日后弟弟妹妹出了生,不就搬到一同住了。”
“快别哭了,不然这样好看的妆面要哭花了,可不得白费了人家采儿姑娘几个时辰的心血?”
“对,对。”
听闻此话,林秀儿与王氏齐齐破涕为笑。
便听此刻,外头鞭炮劈啪作响。
“想来是新郎官来了。”
“还不快给新娘子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