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林秀儿说完这话，眸光便挪开了，故而倒没瞧见秦秋生那古怪的表情。
陆止倒是瞧见了，却只是十分隐晦的对着秦秋生摇了摇头，抬手撩开半掩下来的床幔，目光漫不经心的在跟着林秀儿进来的陶亦铭面上过了一圈。
目光浅浅，一触及分。
可是莫名的，林秀儿竟是从那里头瞧出了些别的味道，只是那感觉十分短暂，没来及给她时间琢磨里头的意味。
“林姑娘既然来了，便坐罢。”
陆止面色苍白，声音温吞，对着林秀儿抬了抬手腕。
眼见着林秀儿当真顺了陆止的话，径直就往着陆止身边去了，顺势坐在了床沿上，这亲昵的举措，让陶亦铭不易察觉的蹙了蹙眉头。
恍然之间猝然明白，为何陶紊那小子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想来，指的只怕就是这位陆公子了？
若是姓陆的话。
也不知想到些什么，陶亦铭的目光逐渐深沉，瞧向陆止的目光之中暗影浮沉，带着探究不悦与警惕等复杂情绪。
“陶先生在这儿坐罢。”为了给林秀儿让开路，秦秋生彬彬有礼的起了身，让出了身下的椅子。
不知什么时候，秦秋生竟走到自个身边来了，陶亦铭这才收回视线，打量起秦秋生来。
“我不过是个粗鄙人，公子大可不必如此客气，我站着就是了，公子自己坐着吧。”倒不是陶亦铭敏感，不管生人熟人，恭敬叫自己先生的，秦秋生还是第一个。
“林姑娘怕是与我家少爷有话要谈，还需得些时日，先生若是有事，倒不如回家瞧瞧吧。”
不同于郑瑾那只知道研究药经医典的呆愣性子，秦秋生在白暮村待的时间虽然不久，但却将林秀儿周围的人际关系摸了个彻底。
尤其是眼跟前这位。
陶亦铭却只是敷衍性的点了点头，目光便定定的落在林秀儿与陆止两人之间。
那灼热的目光，活像是要将人点着似得，林秀儿便是背对着，也能敏锐的察觉这视线。
“……”林秀儿全没放在心上，只是垂着眉眼给陆止探起脉来。
倒是陆止悄悄然抬头，那平淡的目光正正好撞进了陶亦铭的目光里，而后对他浅浅勾出了个笑。
“最好用些清淡的药膳，便是没胃口也须得用些，否则你的身子骨受不住。”
林秀儿注意到陆止的视线，下意识扭头一瞧，便见两人不知对视了多久，空气之中竟莫名有些旁的意味。
林秀儿心底登时有些不快，不由瞪了陶亦铭一眼。
“既然你决定在乡下地方养着，便不要嫌这乡下简陋，该吃吃该喝喝，且放宽了心，再去琢磨旁的。”
知晓这话对着陆止交代只怕无用，陆止这人面上和和气气，性子却执拗的很，根本听不进劝。
故而这话，林秀儿是对着秦秋生说的。
不管旁的，既然秦秋生能将陆止劝到这乡下来，多多少少他的话总归比自己的管用。
“你的医术虽比我还稚嫩些，但是这些东西你想必也是明白的。”林秀儿高傲的一扭头。
“好生劝劝你的主子，叫她莫要自己作死。”
“？”秦秋生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听到林秀儿这话，眸底浮出几分无奈，却什么都未说，只点头道。
“多谢姑娘了。”
“好了好了，既然无事，老夫就放心了。”坐了这样久，陈掌柜也有些坐不住了。
他顺势站起身子，对着陆止弓手施礼道。
“老夫还有事，就打搅公子休养了，若是有用到老夫的地方，公子只需要派人来说一声就是了。”
“待我向你主子问好。”其实坐着说了这么久的话，陆止也感觉有些倦了，全没有留客的意思，只是偏头扫了秦秋生一眼。
送客的话还没说，便叫陈掌柜截断了。
“不必送客不必送客。”陈掌柜顿了顿，回头瞅着林秀儿道。
“秀儿姑娘，许久不见，老夫想去药坊哪儿瞧瞧，不知晓你可有空？”
“自然。”林秀儿施施然站起身来。“我也有事要求掌柜的办一办。”
瞧着林秀儿几人尽数出去了，原本准备闭目休憩的陆止倏然睁眼。“这位陶先生？”
秦秋生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对着陆止重重一点头。“虽未曾确认，但确应是如此了。”
“若当真如此，许是我们陆家的造化了。”沉默良久，陆止脑中思绪飞转，胸腔里头倏然吐出一口浊气。
也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怎么，陆止竟是猛地咳嗽起来。
咳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的，骇的秦秋生眼底异色连闪。“公子！”
秦秋生焦急的拍着陆止的背脊替她顺气，触手下单薄到佮手的脊梁骨，实在摸着叫人心惊。
秦秋生眼底浮出几分痛楚。
“公子！您现下的身子骨，实在是受不住了，陆家枝繁叶茂，这一时半会也不会出什么岔子的，你养好身子，才能……”
“秋生！”陆止声音虚弱，却带着几股坚定与不容反驳。
“我自个的身子我清楚的很，便是大罗金仙在世，也没几年好活了。”
“咳咳咳，若不趁着这几年，给昊儿寻个靠山，我若是不在了，树倒猢狲散，他个小娃娃我又能托付给谁？”
秦秋生离得近，陆止一口血迹直溅上他衣摆，他面上却没有浮出半分的厌恶。
望着陆止因为病痛折磨而逐渐瘦削的面容，秦秋生的面容短暂的扭曲一瞬。
却只是一瞬，在陆止抬头的瞬间，秦秋生已然恢复。
“既然公子已然有了盘算，我自然是不会拦着。”
“只是，公子须得知晓，陆家已经从内里腐朽，若是公子就这么撒手去了，只怕是没人能护住少爷的。”
陆止微微喘着粗气，借着秦秋生的手，喝了几口水缓过气来。
“我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我这身子，实在不争气。”陆止唇角扯出个笑，不过这颓然片刻便叫她撕碎了，她目光热切的望着秦秋生道。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不是吗？”
“秋生，你知晓我的苦处，接下来的事情，只怕是要尽数交代给你了。”
秦秋生不忍同陆止对视，唇角紧抿便扭过头去。
“我自会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