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脚伤完全恢复后，我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
刚坐到工位上的那一刻，我便感受到莫大的忧郁感席卷着周围的空气。
隔壁工位的同事阿花有点垂头丧气，她身边站着同事小薇，正在同她讲话。
「花，没事奥，对于这种渣男，早点看清他的真面目是好事，省得继续留在你身边祸害你。」
阿花面不改色地说道：「我这不好好的，放心吧，我没事，我手里的工作都忙不完呢，哪有精力和渣男置气。」
周围有同事夸赞道：「阿花，好羡慕你，你好清醒啊，一点都不恋爱脑。」
从大家一来二去的交谈中，我大概摸清了现状。
原来是阿花的男朋友劈腿了，但她不哭不闹，只是淡定地将男友拉黑删除。
我却听到了阿花的内心声音：「其实，我也很伤心，今天失眠到凌晨三点。」
我偷偷瞥了她一眼，虽然她已经在用精致的妆容极力掩饰自己的疲惫，但我依然看出了她隐约可见的黑眼圈，以及微肿的双眼。
等到人群散去，我从抽屉里拿出个冷敷眼罩偷偷塞给阿花，并提醒道：「午休时候记得用，消肿的。」
阿花先是一愣，然后慢慢红了眼眶，声音呜咽道：「小宁，你人真好。」
她哭时我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其实我特别理解那种努力伪装出来的坚强被人看穿后，轻柔呵护起来的暖心感。
我也知道不能将委屈独自咽下，务必发泄出来。
我劝阿花：「花，对于渣男，我们不能退步，怎么能就那么轻易放过他，至少也要把他的所作所为宣扬出去，让他身边的人都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还有，如果你感到伤心的话，随时找我发泄。」
大抵是我的真诚打动了她，她眼圈越来越红，坚定地向我点头。
脑海里响起「任务进度50%」的提示音，看着阿花的脸，我的意识变得恍惚，想起了当初我也同样有过男友劈腿的遭遇。
如果当时也有个人能劝劝我，让我大胆发泄出来，又会是一种怎样的结局？
任务进度过半，我想，离我大胆喊痛的那天，不远了。
8
刚刚回到工作岗位没几天，我又被迫向领导请了一天假。
起因是我妈的一个电话：「你二伯家的玉姐早产了，情况不太妙，你快来中医院一趟！」
姜晚玉，是所有亲戚中和我关系最好，也是我从小最粘着的表姐。
她结婚两年，八个月前怀孕。由于一直在家中养胎，我和她也许久未见。
想不到再次听闻她的近况，竟然是这样的坏消息。
我飞速赶往中医院，然而手术室门前，却是一片悠然自得的情景。
姐夫和他爸妈丝毫看不出一点担心，还在无聊地扯着闲话。
我来不及感到气愤，有医生急匆匆地从手术室走出来，询问道：「产妇要求打无痛，谁是家属，来签个字。」
一听这话，玉姐婆婆瞬间拉下了脸，冲着姐夫责备道：「你这媳妇怎么回事，我就没见过像她这么矫情的人，谁家生孩子还要打无痛啊？再说了，网上都说了，无痛对胎儿影响不好。」
她瞪了姐夫一眼，笑盈盈地和医生说道：「医生，我们不打无痛，不签字。」
医生看出来也很无语，正欲作罢，我气愤地一个箭步冲上前，毫不客气地冲玉姐婆婆嚷道：「早说让您平时少上网听那些无良专家胡诌，无痛分娩早就被证实了不会影响胎儿，凭什么不给我姐打？」
我妈在我身后连忙将我往回车，还小声嘟囔着：「关你什么事，给我回来！」
玉姐婆婆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我，结结巴巴道：「一针无痛少说要一千，倒不是你花钱了是吧。」
姐夫站在我俩中间，听着我们的唇枪舌战，表情崩溃。
我转移了火力：「姐夫，我姐嫁给你两年，据我所知，福是一点没享，罪是一点也没少遭。现在为了生下你的骨肉，仅仅要求打一针无痛，都要遭到拒绝嘛？要我说，连无痛针都不愿意给媳妇打的男人，最无能！」
我一字一句都戳进了姐夫心坎里，将他那点身为男人的尊严放到明面上践踏。
他显然被我激到了，抢过医生手里的签字单，大笔一挥签了字，边写边喊：「打啊，当然要打！」
听着脑海里响起的［任务进度60%］的提示音，我满意地笑了。
我知道，依玉姐的性子，她宁可承受巨大的分娩疼痛，也一定会对婆婆言听计从。
幸运的是，今天我在。
9
离完成任务越近一步，我越觉得心情愉悦，能够感受到那些呼之欲出的话即将冲破喉咙。
从中医院回来后的第二天，我照常去公司上班。
早上刚一到工位，周遭的低气压令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前两天还在安慰阿花的小薇，独自趴在桌子上，看起来不太开心。
我悄咪咪地向阿花打探：「这是咋了？」
阿花唉声叹气地和我解释道：「小薇兢兢业业谈了半个月的项目，客户撤单了，她本来就够委屈了，主管还把她劈头盖脸一顿骂，说什么‘职场不相信眼泪，只看结果’。」
「这还没完，她手头本来已经敲定好的另一个项目，也黄了。主管让她想办法把客户挽留住，这不，她回来以后就一直趴着，也不哭也不闹也不吐槽。」
听完阿花的讲述，我走到小薇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薇抬头冲我笑：「阿宁，我没事的，都习惯了。」
可她心里分明在说：「主管说了，职场不相信眼泪，所以小薇你必须给我挺住！不许再哭！」
我开导她：「谁还没黄过项目，不开心就要发泄出来，反正事已至此，哭完再想解决办法也来得及。是哪个客户，我帮你一起联系。」
小薇瞬间红了眼眶，靠在我怀里抽泣了好久。
等她恢复状态，我俩一起面见了撤单的客户。
这是我们公司第一次启动游戏合作项目，令我震惊的是，那项目的负责人，竟然是池君。
距离上次康复宴后，我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过他，想不到再次相见竟是这样的场面。
池君比半个月前更有精气神，看起来创业之路很顺利，整个人都显得意气风发。
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他便抢先一步问我：「那个项目是你们公司的？」
小薇怔怔地点头。
池君目不转睛地看我，嘴角微微上扬，云淡风轻地应道：「哦，那成交吧。」
我险些惊掉了下巴，很想挖开这哥的大脑探探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还是尬笑着吹捧道：「池老板大气。」
伴随着进度提示音的响起，我在心里嘟囔：这……完全没给我发挥的机会啊。
10
替小薇挽回客户后的没几天，就迎来了中秋国庆双节假期。
按照历年惯例，我们齐聚在大伯一家，我也因此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大表姐姜晚茜。
茜姐是我从小到大最佩服的人，她出身普通，却硬生生靠着自己在职场中拼出一条血路，曾经就职于国内顶尖的科技公司。
可惜自从她生下我的小外甥女后，便选择了辞职，开始专心照顾孩子，一步步沦为家庭主妇。
当我看见她和蔼可亲地站在门口迎接我们时，我不禁鼻头一酸。
她依旧温柔贤惠，但是少了些从前最让人羡慕的干练。
一大家人围在茶几前欢声笑语时，也只有她在厨房里忙碌个不停。
我默不作声地钻进厨房，抢过茜姐手里的盆，主动请缨：「姐，我帮你洗。」
她笑着弹了下我的额头，转头又去忙别的事。
我开始打量这间不算宽敞的厨房，就是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困住了茜姐好多年。
我的目光被窗台上摆放着的书吸引，封面上赫然写着「智能时代」几个大字。
我试探着问茜姐：「姐，这是你平时看的书吗？」
她先是一愣，随后将书往阳台里随手一扔，笑得敷衍：「闲的没事随便看看，没用的。」
我看穿了她的内心，继续追问道：「姐，彤彤都这么大了，你不打算继续回到以前的工作岗位吗？还是打算一直做个家庭主妇？」
她苦笑：「我都辞职多少年了，加上我现在都多大了，现在哪还有以前那个脑子和精力了。」
「那不是你年轻时候的梦想吗？」
茜姐一边切菜，一边回答我：「阿宁，你还小，可能不会理解。其实生活啊，不过是激情褪去后柴米油盐的平淡。我觉得我现在过得很幸福，看见彤彤在我的照顾下一天天长大，我也很有成就感，这种成就感不亚于从前在职场中得到的。」
如果我没有听痛的能力，光看她的神态以及听她的语气，我一定会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可是现在，她的内心明明在说：「我当然想要重回职场，可是时代在更替，想要重新捡起许久未接触的事物，也需要莫大的勇气啊。」
或许是她想得太入迷，刀锋切向手指，菜板上留下鲜血，茜姐也痛得跳起来。
大姐夫从客厅闻声赶来，边拿着创口贴替她包扎边责备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啊，你都做多久的菜了，还是这么粗心。」
茜姐只是尴尬地笑，我却陷入沉思：或许，困住她的根本不是勇气与否，而是家庭。
这是我做了这么久任务以来，第一次有了深深的无力感。
一瞬间，我仿佛丧失了语言功能，完全不知道如何开口劝导茜姐。
似乎无论我从什么角度切入，这都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那顿饭我吃得闷闷不乐，一直到几天后，我揣着一本网上搜罗的书籍，鼓起勇气又一次踏进茜姐家。
「姐，上次见你挺爱看这种类型的书，正好我前两天借了一本，感觉特别适合你，就想着拿给你看看。」
茜姐微怔，摆着手道：「害，我上次不是说了只是无聊看看嘛，你还真放在心上了。」
这一次，我把书塞进她怀里，特别认真地说：「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想和你说，你一直都是我心目中的榜样，从小到大，向来如此。」
茜姐受宠若惊地接过那本书，眼里似乎有眼泪打转。
走在回家的路上，系统为我发来提示：「任务进度80%」
我知道，茜姐做出了自己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