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囚笼
冷炼笙2025-10-03 11:084,367

“陛下,茶凉了,奴才这就命人重泡一壶。”

死寂的大殿里,庞忠的声音像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带着刻意的恭谨打破了凝滞。

他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过御座上脸色沉郁的朱允炆,见对方未作声,便躬着身子快步挪到书案前。

那把官窑白瓷茶壶尚带着暖手的温度,可他并未表露出来,而是指尖一沾便迅速拎起,转身朝着殿外扬声:“来人!”

一名身着青布宫装的小太监几乎是小跑着进来,双手接过茶壶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转身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留下一道匆匆的影子。

这短短数息的插曲,像是给紧绷的空气松了道缝。

朱允炆终于从御座上直了直身子,紧绷的肩线稍稍放松,唇边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没事就好,朕已派了重兵把守,断不会再出昨日的岔子。”

他原以为这话能让气氛再缓和些,却没料到话音刚落,阶下的李景隆便往前迈了半步,深深一揖。

那姿态异常恭敬,可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微臣斗胆奏请陛下,还允熥殿下自由。”

“他并非笼中鸟兽,不该一辈子困在这四方宫墙里。”

“轰”的一声,像是有惊雷在殿中炸开。

朱允炆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瞳孔微微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李景隆。

方才稍稍回暖的大殿,再度被死寂笼罩,连殿外廊下挂着的宫灯随风晃动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良久,朱允炆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语气里满是无奈与失望:“是他让你来求朕的?”

“他当真觉得,朕是在软禁他,是故意关着他不让他离开?”

他说着,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藏着难以言说的复杂。

“世道险恶,他自幼便没了母妃照料,朕不过是担心他心性单纯,被人蛊惑着吃了大亏。”

“陛下,允熥殿下已经成年,并非三岁孩童。”李景隆缓缓直起身,目光直视着御座上的朱允炆,没有丝毫退让。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无论前路是对是错,他都有能力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也该有机会去承担这份责任。”

“微臣知道,朝中有不少大臣都在忧心,担心允熥殿下会威胁到陛下的帝位。”

“可如今陛下根基已稳,无人再能撼动,而且允熥殿下心思纯粹,从未有过半分争权夺利的念头。”

朱允炆没有接话,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深邃的目光落在李景隆身上,像是要将他的心思看穿。

殿内的沉默再次被拉长,李景隆看着朱允炆紧绷的侧脸,终是咬了咬牙,又往前一步。

“陛下,古语有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您不妨想一想,倘若昨夜允熥殿下当真遭遇不测,宫外怕是会流言四起!”

“说不定,会有人以为是陛下派去的杀手,为的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放肆!”

这话刚落,一旁的庞忠立刻厉声喝止,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惶:“曹国公!慎言!”

他一边说,一边偷瞄朱允炆的脸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朱允炆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那双平日里温和的眸子里像是淬了冰,锐利得能刺穿人心。

他紧握的双手间,隐约传来“咔嗒”一声轻响,不知是骨节相碰,还是指甲掐进了掌心。

李景隆却像是没听见庞忠的斥责,也没看见朱允炆的冷脸,只是缓缓躬身,行了个大礼。

他语气里带着歉意,却依旧坚定:“微臣话说得直白,还望陛下莫要见怪。”

“但是微臣所言句句发自肺腑,既没有针对任何人,也没有刻意偏袒谁。”

“微臣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大殿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庞忠站在一旁,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心里只觉得李景隆简直是疯了。

可谁也没料到,原本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的朱允炆,突然“嗤”地一声笑了。

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却让殿内的紧张感瞬间消散。

他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一件毫不相干的事:“你的忠心,朕心里清楚,怎么会怪你?”

“况且你说得的确有道理。”他顿了顿,目光望向殿外那片被宫墙框住的天空,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盘算什么。

“想来允熥的确在这深宫中待了太久,是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话音落,他收回目光,看向庞忠:“既如此,便等允熥的伤势稍稍好转,让他搬到城内的吴王府去住吧。”

“庞忠,你立刻派人去吴王府,好好收拾打理一番,再按照亲王的规制,把府兵、下人都配齐,不可怠慢。”

庞忠愣了一下,迟疑地看了朱允炆一眼,见对方眼神坚定,不像是随口说说,才连忙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陛下圣明!”李景隆听到这话,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再次躬身行礼。

“既无其他事,微臣便先退下了。”

“昨夜刺杀之事,微臣定会彻查到底,找出幕后主使,给陛下一个交代!”

说完,他又行了一礼,转身缓步退出大殿。

至此,他对朱允熥的承诺,终于算是完成了,只是这过程,比他预想的还要凶险几分。

目送李景隆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时,朱允炆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方才的温和与轻松像是从未出现过。

他靠在御座上,眼神沉得像深潭,连周身的气息都冷了下来。

“陛下,”庞忠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声音压得极低,“真要放虎归山吗?”

他心里实在没底,担心朱允炆刚才的话是为了安抚李景隆,自己若是真照着办了,那麻烦就大了。

朱允炆缓缓抬眼,目光落在庞忠身上,语气冰冷:“朱允熥不是虎,李景隆才是。”

他说着,从御座上站起身,缓步走到书案前,指尖轻轻拂过案边放着的一份密函。

那密函的封皮上印着皇家专用的云龙纹,里面记录的,是李景隆近一个月以来的所有行踪。

可那些记录太过简洁,除了“某日观女儿练剑”、“某日下山”之类的消息,再无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朱允炆甚至觉得,这些行踪根本就是李景隆故意让他知道的。

而那些他不知道的、真正关键的事,怕是早已被李景隆藏得严严实实,无从查起。

他拿起密函,指尖在封皮上轻轻敲击着,目光变得幽深:“这样也好。”

“一旦朱允熥出了宫,他和李景隆见面的机会就多了。”

“这期间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若是有人一旦犯下大错,那便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说到最后,他嘴角勾起一抹阴诡的笑意,那笑意里藏着算计,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直到今日,他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心底居然如此畏惧李景隆!

从忌惮到畏惧,他已记不清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可他是天子,是这天下的主人,怎么能畏惧一个臣子?!

若想消除这份恐惧,唯有直面他,然后毁掉他!

朱允炆将密函重新放回案上,眼神里的决心越来越坚定,殿内的空气,也再次变得凝滞起来。

...

半月时光弹指而过,朱允熥终于踏出了那座困住他多年的深宫,住进了京都城内的吴王府。

消息传到曹国公府时,李景隆正握着一卷兵书在书房静坐,听闻后当即放下书卷,起身便往外走。

福生早已备好马车,见他出来,连忙躬身:“少主,车驾已候着了。”

李景隆点点头,快步登上马车。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马车便停在了吴王府门前。

李景隆掀开车帘跳下车辕,抬头望向门楣上那块烫金的“吴王府”匾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穿越至今,他不仅改写了“李景隆”兵败的结局,还无意间搅动了建文朝的朝堂风云,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可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什么救世主,不过是循着本心,做了该做的事罢了。

“九哥儿!”

正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只见一身月白锦袍的朱允熥在两名仆从的搀扶下,正快步从府内迎出来。

虽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眉宇间却没了往日的沉郁,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雀跃,连眼神都亮得像淬了星光。

“殿下重伤初愈,怎么还亲自出来了?”李景隆连忙上前,自然地接过仆从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扶住朱允熥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几分故意装出来的责备。

“你来了,我高兴!”朱允熥笑得眉眼弯弯,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欢喜,“快,九哥儿,咱们进府说!”

李景隆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刚踏入王府大门,眼角的余光便瞥见远处一条暗巷里,有一道黑影飞快地闪了一下,随即隐没在往来的人流中。

他脚步未停,心中却已了然。

将马车停好的福生转头望了那条巷子一眼,嘴角闪过了一抹冷笑,快步进了王府。

正厅内,李景隆扶着朱允熥在主位坐下,自己则负手在厅内慢慢踱步,目光扫过厅中的陈设,不时微微点头。

厅内收拾得十分雅致,紫檀木的桌椅擦得锃亮,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山水,墙角的青瓷瓶里插着新鲜的折枝海棠,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檀香。

下人们穿着统一的青布衣衫,端着茶盘、捧着点心,脚步轻快地穿梭其间,处处透着生机与活力,与重华宫内的死寂沉闷截然不同。

偶尔还能听见院外传来甲胄摩擦的轻响,那是巡逻的府兵在来回走动,守护着王府的安宁。

“九哥儿,你看这吴王府,与你的晚枫堂相比如何?”朱允熥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的背影,笑着开口问道。

李景隆转过身,笑着摆了摆手:“殿下这话可就折煞我了,您这是亲王规制的王府,雕梁画栋、气派非凡,晚枫堂怎么敢与这里相比?”

他看得出来,朱允熥此刻是打心底里快活,连说话的语调都比往日轻快了许多。

“话不能这么说,”朱允熥摇摇头,眼神里满是认真,“毕竟晚枫堂可是父王的旧居,我虽没去过,但绝对比这王府要气派。”

说着,他抬手示意一旁的仆从:“快,给九哥儿倒杯热茶。”

仆从连忙应了声,捧着茶壶上前,为李景隆斟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雨前龙井。

“有机会的话,一定邀请殿下亲自去看看。”茶香袅袅,李景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即笑着转移了话题,“今日午膳吃什么?我来了,殿下得好好招待一下吧?”

他听得出朱允熥言语中流露出的遗憾,所以不想再聊那些难熬的过往。

“那是自然!”朱允熥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盛,“听说你今日要来,我就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你爱吃的水晶肘子、松鼠鳜鱼,还有你上次提过的蟹粉豆腐!”

他说着,兴奋地掰着手指细数,嘴角就没落下过。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这一切,全都归功于李景隆,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却永远记在了心里。

接下来的时间里,正厅内不时传出两人的笑声。

朱允熥像是挣脱了枷锁的鸟儿,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的心愿:他要去城南的集市看杂耍,要学骑马射箭,要尝遍京都的小吃。

他说得眉飞色舞,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整个人都像是重获了新生。

李景隆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偶尔点头应和,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他比谁都清楚,朱允熥如今的“自由”,不过是朱允炆给的假象。

虽然朱允熥如今走出了那座牢笼,但若想离开京都,恐怕没那么容易。

吴王府上下的仆从、府兵,看似是按亲王规制配齐,实则全是朱允炆的人,府里的任何风吹草动,恐怕都逃不过朱允炆的耳目。

不过是从深宫那个“小囚笼”,换到了吴王府这个“大囚笼”罢了。

可即便如此,李景隆也觉得这已是难得的结果,至少朱允熥不用再被困在深宫,至少他能时常来看望,也能更方便地护他周全。

这些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他不忍心打破朱允熥此刻的快乐。

有些道理,总要朱允熥慢慢明白。

从这天起,李景隆便成了吴王府的常客,甚至凭借着自己的身份,还带着朱允熥去了一趟晚枫堂。

去西山脚下骑了马、射了箭,去郊外的农庄逗了农家的猫狗,去街边的小摊尝了尝京都的美食。

虽然每一次出行,身后都有朱允炆派来的人暗中监视,可李景隆毫不在意,只一心陪着朱允熥尽情玩乐。

对朱允熥而言,这段时光是他这些年来最快乐的日子,足以铭记终生。

可这份“和谐”,却让京都城里的某些人坐不住了。

朝堂之上,本就有人忌惮李景隆,又担心朱允熥重获自由后会威胁皇权。

如今见两人来往密切、毫无嫌隙,那些潜藏的心思,渐渐开始蠢蠢欲动...

继续阅读:第一百三十六章 视死如归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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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穿成李景隆,开局北伐朱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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