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凄厉的惨叫骤然划破夜的死寂,紧接着便是“咔嚓”一声脆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那名黑衣杀手蜷缩在青石板上,身体如离水之鱼般剧烈抽搐,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夜行衣。
方才李景隆那一脚,力道沉得像灌了铅,竟直接将他的脚踝碾成了碎骨。
“是...是周王...”杀手牙关打颤,终于撑不住开口,鼻涕眼泪涌了出来,糊在满是血污的脸上。
“周王?”李景隆瞳孔微缩,指节不自觉地收紧。
他早疑心朱棣的越狱案背后还有同党,却没料到会是朱橚。
因为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周王朱橚是第一个被削藩的,一年前就已经被贬为庶人,发配云南了!
而且奉命前往开封缉拿朱橚的人,的正是“李景隆”!
“朱橚在京都?”他往前踏了一步,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石,声音冷得像冷冽的寒风。
杀手痛得几乎晕厥,断断续续地喘着气:“没...没有。”
“但周王殿下被削藩后...一直跟燕王暗通书信...也是燕王派人...从云南把他救走的...”
李景隆垂眸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眼底没有半分波澜。
接着他抬手冲身后的福生递了个眼色,随即缓缓转过身,背对着那片狼藉。
福生会意,腰间长刀“唰”地出鞘,寒光一闪,便听“噗嗤”一声,血箭溅在斑驳的院墙上,像绽开了一朵妖异的红梅。
杀手的呼吸瞬间停滞,身体软软地瘫下去,彻底没了动静。
李景隆站在血泊之中,眉头拧成了疙瘩。
晚风卷着血腥味扑进鼻腔,让他心底泛起一阵自责。
因为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朱允熥之所以遭遇刺杀,是因为朱棣的越狱计划失败后引来的报复。
他竟漏算了这一茬,险些让朱允熥遭遇不测。
就在这时,院外的巷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碰撞的“铿锵”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李景隆脸色微变,立刻抬手冲着周围的暗卫打了个手势。
紧接着,二十余名暗卫迅速掠上了墙头和屋脊,转瞬便消失在沉沉夜色中,只留下几片被风吹落的瓦砾,在地上滚出细碎的声响。
“轰隆!”
与此同时,院门被人从外面撞开,木屑纷飞间,一队身着亮银甲胄的金吾卫涌了进来,手中兵器直指李景隆与福生,将两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将领拨开人群走上前,看清李景隆的脸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目光扫过满地尸体与血迹,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原来是曹国公在此。不知这里...发生了何事?”
周围的金吾卫虽已听清李景隆的身份,却依旧不敢放松警惕,手中的兵器泛着冷光,死死盯着李景隆和福生,似乎生怕他们突然发难。
李景隆笑了笑,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没什么,这些都是前日入宫刺杀吴王的杀手。”
“你们来得正好,省得我再跑一趟皇宫禀报。”他顿了顿,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声音陡然转厉,“劳烦阁下向陛下禀报,此案的幕后主使,是周王朱橚。”
“什么?!”那将领惊得瞳孔骤缩,下意识地看向地上的杀手尸体,“幕后主使竟是周王?他不是早被贬去云南了吗?”
“他是被贬去了云南,但朱棣早已派人将他救走。”李景隆迈步向门口走去。
经过将领身边时,脚步微顿,补充道,“周王与朱棣暗中勾结,意图谋逆,当即刻派人前往云南追查,务必将其押回京都问罪。”
话音落下,他已带着福生走出了院门,只留下那将领愣在原地。
片刻后,将领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吩咐手下看管现场,自己则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往皇宫赶去。
巷道里一片昏暗,只有几颗疏星挂在墨蓝色的天空上,洒下微弱的光。
李景隆踩着青石板往前走,靴底沾染的血迹在地上留下一串猩红的脚印,像是一条蜿蜒的蛇,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福生,”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立刻派人去云南,一旦发现朱橚的踪迹,不用请示,直接押回京都。”
“记住,沿途务必小心,别让他再跑了。”
“是!”福生躬身领命,紧随在李景隆身后。
晚风再次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吹散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却吹不散李景隆心头的凝重。
他知道,朱橚的出现,意味着朱棣的谋逆势力远比他想象的更庞大。
这场风波,看样子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
奉天殿的烛火忽明忽暗,将殿内的盘龙柱映得忽隐忽现。
朱允炆斜倚在铺着明黄色锦缎的龙榻上,眉头拧成了死结,脸色比殿外的夜色还要凝重。
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连平日里寸步不离的太监总管庞忠都被他赶了出去,只有烛火燃烧时“噼啪”的轻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榻前的矮桌上,一张叠得整齐的字条静静躺着,墨迹尚未完全干透。
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像一块巨石压在朱允炆心头——李景隆今日又去了吴王府,与吴王对坐弈棋,足足逗留了好几个时辰。
先前听了母后的建议,他曾几次三番试图挑拨李景隆与朱允熥的关系,可每一次都被李景隆不动声色的巧妙化解。
非但没能离间二人,反倒让他们愈发亲近。
这样的结果,是朱允炆最不愿见到的。
“陛下,陛下...”
正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庞忠躬着身子,几乎是贴着地面挪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
朱允炆猛地抬眼,眼底的烦躁瞬间翻涌上来,语气冷得像冰:“朕不是说了,任何人都不许来打搅么?!”
庞忠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磕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连声音都在发抖。
“奴才该死!奴才本不敢违逆陛下!”
“可...可金吾卫刚送来急报,是关于曹国公的,奴才实在不敢耽搁!”
朱允炆神色骤然一变,先前的烦躁不由得被紧张取代,他直起身,急声追问:“快说!出了何事?”
“半柱香前,金吾卫在西街巡夜时,在一处民宅中撞见了曹国公。”庞忠咽了口唾沫,不敢抬头,只顾着埋头禀报。
“民宅里还发现了十具尸体,死状都极惨,据曹国公说,那些人都是之前潜入宫中,想刺杀吴王的杀手!”
“而且...而且那些杀手,都是前周王朱橚派来的。”
“朱橚?”朱允炆猛地从龙榻上站起身,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撞到矮桌。
他盯着庞忠,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朕明明已经将他贬为庶民,发配到云南蛮荒之地,他怎么可能派人潜入京都?!”
“他为何要杀吴王?!”
“奴才...奴才也不清楚。”庞忠摇了摇头,偷偷抬眼瞄了一下朱允炆阴沉的脸色,又慌忙低下头。
“曹国公还说,朱橚早就不在云南了,是...是逆臣朱棣派人把他救走的,两人早已一直暗中勾结。”
“杀手可有活口?!”朱允炆的手指攥得发白,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色,“朕要亲自审问!”
“无一活口...”庞忠的声音越发颤抖,“金吾卫赶到的时候,厮杀已经结束了,民宅里除了曹国公和他的随从,就只剩那些尸体了。”
朱允炆沉下了脸,缓缓踱起了步子,脸上满是凝重,眉头拧成了一股绳。
烛火的光影在他脸上不停晃动,映得他神色变幻不定。
他也没有想到,李景隆和朱允熥的事还没有解决,如今又突然冒出个朱橚。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相比之下,谋逆之事才是头等大事,虽然他的心很乱,但也能明白,朱橚之所以派人入宫行刺,绝对和朱棣逃不开关系。
“庞忠!”朱允炆猛地停下脚步,语气斩钉截铁,“立刻派人前往云南,务必查清此事!”
“是!奴才这就去办!”庞忠如蒙大赦,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躬身退下,生怕再惹朱允炆不快。
庞忠刚走没多久,殿外就传来了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吕太后身着一袭暗纹宫装,在两名婢女的陪同下缓缓走了进来,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来回踱步的朱允炆身上。
“这么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大动肝火啊?”吕太后的声音温和,带着几分关切,一边示意婢女停在原地,一边慢慢走上前。
朱允炆听到声音,愣了一下,随即转过身,躬身行礼:“这么晚了,母后怎么来了?”
“看你这些日子总睡不安稳,本宫让御膳房做了些莲子羹,想着给你送来,也好让你定定神。”吕太后笑了笑,转头对身后的婢女递了个眼色。
那婢女立刻提着食盒上前,将食盒放在旁边的案几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股清甜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这点小事,何须母后亲自跑一趟,派个宫女送来便是。”朱允炆看着案几上的莲子羹,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可眉宇间的凝重却丝毫未减。
“本宫此来,是还有一些话要跟你说。”吕太后摆了摆手,让两名婢女退到殿外候着,自己则走到凳子旁坐下,目光灼灼地看着朱允炆。
“你还没告诉本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你这模样,定是出了不小的岔子。”
朱允炆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走到吕太后面前,沉声道:“儿臣刚刚得到金吾卫的消息,李景隆找到了之前刺杀吴王的那些杀手,还查清了幕后主使。”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幕后主使,是朱橚。”
“朱橚?”吕太后的脸色瞬间变了,她猛地坐直身子,眼中满是惊异。
“他不是早就被你贬去云南了吗?怎么还能派人潜入京都刺杀吴王?这不可能!”
“儿臣也觉得难以置信,可金吾卫说,这是曹国公亲口所言。”朱允炆摇了摇头,语气沉重,“而且曹国公还说,朱橚早就从云南逃了,就是朱棣派人救走的。”
“如此看来,朱棣早就有了二心,如今更是身陷死牢却依旧贼心不死,依然妄图卷土重来!”
吕太后陷入了沉默,眼神里不禁闪过一丝狐疑。
过了片刻,她抬眼看向朱允炆,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允炆,李景隆的话,你还能全然相信吗?”
朱允炆一愣,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紧接着,吕太后的话音再次响起,“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是他故意捏造的呢?”
“说不定他是想借着朱橚和朱棣的事,混淆你的视听,趁机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听闻此言,朱允炆脸色微变,呆呆地站在原地,脸色微微发白,只剩下满心的疑虑。
殿内的烛火依旧摇曳,可朱允炆的心却沉了下去,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