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停云一下子便怂了:“小王爷,你说真的?”
“嗯哼。”沈惜禾很是认真地点头,“既然左大人都知晓诚郡王在西陵,也没有避着的道理。”
孟停云心里叫苦不迭,这回要怎么办才好,还要故技重施躲开吗?若是次数多了保不齐要引起小王爷的怀疑。
“呵呵呵,那个,我先去找子瀚,小王爷先忙着。”孟停云几乎是逃跑地溜掉了,小王爷瞧着不像是开玩笑,他得去找胥子瀚和林旭商量对策,完美诠释一下什么叫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胥子瀚和林旭老远就瞧见他了,林旭依旧是药童的打扮,见孟停云小跑着过来,二人捂着嘴笑。
“笑什么,有正事,小王爷这回祭祀邀请了左昭观礼,我与左昭有过一面之缘,虽然他只是孟阁老的学生,但此前在二皇子那里没少出入,我怕他万一认出我来。”
胥子瀚掩不住的笑意涌动:“小王爷先前可是很照顾你的,生怕你被左昭参上一本,想方设法跟你撇清关系,这回却邀了左昭又邀请你,是不是还是因为上回那事儿,你将他得罪惨了?”
提到那事孟停云就上火,喝了一夜酒,如今冷静下来也确实后悔,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来套近乎,却不料小王爷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着实让他心里没了底。
“你们说,要怎么做小王爷才会消气?”
林旭撇撇嘴:“你问我们?我们谁都没有经验,怎么教你?”
“就是。”
孟停云绝望地瞪了他们一眼,“要不,我到时候就装病好了,小王爷再怎么生气也断然不会强行将我拉来的。”
林旭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你以为陈喧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他那个二百五,知道我跟沈府走的近又如何,只要他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就无法参皇长孙拉帮结派。”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二人又立即附和。
等三人商量完,再一转头,已经没了沈惜禾的身影,而不远处,沈深深还在忙前忙后地安排着,祭台已经搭好,祭台两旁摆放了桌椅,想必就是观礼席,祭台的四周插着旗子,海风一吹,猎猎作响。
孟停云被海风吹的很冷,他拱了拱胥子瀚:“你知道为何这祭祀要放在海边吗?还是大冬天的,风一吹简直能把人送走。”
林旭用胳膊肘狠狠地撞了一下他:“别乱说,举头三尺有神明。”
沈深深正好路过,挎着一只簸箕,巴拉了几下里面的稻谷,凉着声音道:“西陵百姓靠山海而生,信封海神能保佑西陵世代安康,所以在海边是为了祭祀海神。”
她说完悠悠然飘走了,孟停云背后莫名升腾起一股凉意。
“你们说,这沈深深是不是跟小王爷一样,不苟言笑怪吓人的。”
“还神出鬼没。”胥子瀚补充。
三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哆嗦。
孟停云忐忑的回到府里,见沈叔在打扫院子,刚想开口问他有没有收到沈府的帖子,沈叔已经几步跑了过来,接过孟停云递来的斗篷,笑着问道:“郡王可有用膳?我瞧着天色擦黑您几位还没回来,以为是去沈府用膳了,所以备的不多,昨夜的雪下的又大,我这忙活了半天才将前院的雪也给铲了,这一忙就耽误做饭,所以您看——”
“沈叔。”孟停云抬了抬手打断他,“不必麻烦,有什么吃什么吧。”
沈叔松了口气,还好这主子好伺候,虽然府里的活是多了些,但到底诚郡王没什么架子,自己应付应付也能干。
眼瞅着三人就要过垂花门,孟停云又骤然止步,忽地转过头:“沈叔,沈府可有送什么帖子来?”
“什么帖子?倒是没见着。”
孟停云松了口气,小王爷定然是逗他的,这么一想嘴角也悄悄扯了扯,看了一眼沈叔,“明日你去买个丫头来吧,你一个人也怪累的。”
沈叔刚想说“不累的”,却见孟停云已经进了后院。
沈叔掰着手指算了下本月的大额支出,小声嘀咕道:“也成,还够,不知道买两个的话小郡王会不会不高兴?”
孟停云没去祭祀现场,但是他躲在崀山一棵大树上远远地瞧着。
所幸祭祀当日艳阳高照,这些日子倒没再下雪,但是空气里都是彻骨的寒冷,尤其往这悬崖上一站,冷风就从四面八方扑过来,避无可避。
沈惜禾着了一件玄色外袍,长发束起,戴了一顶礼帽,远远瞧着很是周正,孟停云抿了抿唇,隐在树荫里一瞬不瞬地盯着。
沈惜禾的前面有一张供桌,桌上摆放着香炉和贡品,在桌子的正中间摆放了一只一尺多高的海神之像,通体莹润,是沈惜禾花费了两日时间打造的。
孟停云瞧了一眼贡品,眼神微睨,这远远瞧着,那装贡品的器皿全部由青铜器换成了瓷器,在阳光下闪耀着熠熠的光辉,璀璨夺目,加上其他礼器,整个祭祀现场大气恢弘,比老旧的青铜器现场多了几分素净,孟停云点头,暗自称赞:难怪小王爷要坚持用瓷器取代青铜器,不说这档次一下子上去了,就这么瞧着也是赏心悦目。
随着祭祀开始,沈惜禾开始读祝文,孟停云离的远,倒是听不见,他的视线缓慢扫视,竟觉得这个位置绝佳,不仅能仔细地瞧着小王爷,还能将整个祭祀现场尽收眼底,坐在祭祀台左侧观礼席的左昭与陈喧并排坐着,二人时不时地交谈,但整个瞧下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孟停云本来就不待见陈喧,现在连同着不待见左昭,视线没多做停留,又移回到沈惜禾的身上。
因在海边,日头升的较高,此时沈惜禾的额头上竟生出了一层薄汗,可是在祭祀当中,她不能做一点小动作,只能任由汗水沿着脸颊往下淌。
沈深深时不时地在附近踱步,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得确保小王爷的安全,扫了一眼底下的百姓及到场的西陵显贵,她心里隐隐泛起一丝不安,明明都是些寻常百姓,可是她总觉得今日的祭祀显得太过平顺了些。
对着树林方向比划了一下,瞬间,温琅闪身而出,速度极快,若不是知道他要过来,寻常人是根本无法发现的。
“怎么了?”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你帮我一起盯着,万一小王爷有事,你在这边控制,我去保护她。”
“好。”温琅撤离两步,跟沈深深一左一右地站着。
直到祭祀进行到一半,都很顺利,沈惜禾的汗水已经将里衣都浸湿了,只是外面瞧不出来。
就在沈惜禾振臂高呼,百姓匍匐在地的时候,突然发出一声裂帛之声,众人猛然抬头,却只见香炉旁的两只礼器骤然碎裂,有细小的碎片炸进人群里,人群开始骚动,一时间惊叫声此起彼伏。
沈惜禾反应极快,在礼器碎裂之时,几乎是同一时间护住了海神之像,这只海神之像也是她悉心烧制的,当时耗费了极大的心血和精力,以至于为何其他礼器会碎裂她一时没想到原因。
沈深深见状一个箭步冲过来,将沈惜禾护在身后,温琅则是拔剑按住了躁动的人群,孟停云见状想过去,但一想到左昭还坐着,不是露面的时候,只能焦灼地攀附在树枝上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一眨眼沈惜禾便会从他眼前消失一般。
“怎么回事?”
“礼器碎裂是不祥之兆。”
“这怎么办才好?”
……
一时间人群议论纷纷,就在大家慌乱不已之时,忽然狂风大作,海平面上黑压压的一片,连方才还高悬的烈日都被乌云遮住了,一时间天昏地暗,风起云涌,眼瞅着就要有暴风雨来,沈惜禾不可置信地看向天空,昨夜她特地问过司天台,司天台的灵台郎信誓旦旦地告知今日是晴好天气,绝不会有风雨。
可是眼下天气骤变,这对原本的祭祀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更可怕的是,礼器碎裂,在百姓眼中本就是不祥之兆,加上天气突变,让人细思极恐。
她脑子转的快,一下就猜到这其中的阴谋,但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人群里就有人开始叫嚣:“礼器碎裂,眼下又天气骤变,定是海神不满,小王爷是不祥之人!”
一瞬间的安静后,便有更多的人开始附和:“小王爷换掉礼器,惹怒了海神,是小王爷惹怒了海神!”
“小王爷惹怒海神,小王爷是不祥之人!”
声音此起彼伏,越来越响,即便倾盆大雨也盖不住这讨伐之声。
沈惜禾站在雨里,雨水瞬间覆上了她的脸,她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和物,听着不绝于耳的叫喊声,她头一回觉得如此无力。
海水呼啸而上,本是寒冬,按道理不至于如此汹涌,可是在有些人的煽动下,就连风吹海浪都被说成了海神之怒。
“深深,去护送左大人和景郡王先行离开。”
“可是小王爷你——”
“无妨,快去!”
有沈府的府兵开始涌上来,原本只想维持秩序,避免人员受伤,可是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为何还不能说了,难不成小王爷还想堵住悠悠众口不成?”
此言一出,本持观望态度的百姓也开始情绪高涨,一时间府兵和百姓形成了对立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