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子瀚和林旭回了孟停云的府邸,就瞧见孟停云独自一人坐在屋顶喝酒,新的府邸自那日他被下药后,便雇了一名管家,是沈府的老人,孟停云用着放心。
管家见孟停云在屋顶坐了一夜,劝了几次无果后便没再打扰,直到见着胥子瀚和林旭,才像见着了救兵,匆匆领着二人就往后院跑。
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唯独孟停云坐的那一块留了白,他的衣服也被雪浸湿,却浑然未觉,散落在屋顶的空酒瓶就如同他破碎的心一般,他的眼睛里泛着红血丝,想必是一夜都未合眼,林旭轻叹一声,一个纵身跃上屋顶,胥子瀚却也是兴致缺缺,瞧了一眼屋顶的二人,用手巴拉了几下雪,自己索性往院中的石凳上一坐,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但他却甘之如饴。
仰头瞧了一眼屋顶的二人,轻嗤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孟停云。
林旭到底是孟停云的表弟,这回见他失魂落魄的,拿起一坛酒,扯了封条,用手肘撞了撞他:“喂,喝多少了?还能喝吗?”
孟停云的眼睛都有些迷瞪了,似有若无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举了举手里剩一半的酒坛子。
二人对着晨曦一顿猛灌,说实话林旭早膳都没来得及吃,这空着肚子灌了一坛酒,此时有些血气上涌,他强压下往上冒的呕吐欲,余光瞥了一眼孟停云,见他也已经差不都了,摇头晃头地耷拉着,将剩下的半坛酒往旁边一扔,一把拽过孟停云的手,将他半挂在自己身上,孟停云此时已经头晕眼花,如同一滩烂泥任由林旭半抱着,轻轻一跃下了屋顶,踉踉跄跄地将人送回了屋。
府里没有伺候的丫头,林旭只得叫来管家,让管家烧了热水,亲自替他换了衣服,看着床上终于沉沉睡着的人长叹了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
转身的时候脑海里又想起了那抹红色的身影,他自嘲一笑,倒也想的开,饶是这么惊鸿一面,但他是朝廷的人,而她是山间的风,似乎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的人,念多了是徒增伤感,落的如孟停云和胥子瀚一般的下场,难受难受,林旭甩甩头,趁还没有情根深种,还是趁早收了这份心,逍遥自在,岂不快哉。
他很满意地点点头,只用了短短数日就将这份情愫斩断了,如今,这三人里他才是最清醒的一个,好似在某一方面,他赢了他们二人似的,竟有些窃喜。
直到雪停了,孟停云才悠悠醒转,外头艳阳高照,刺目的烈日晃了他的眼,他拍了拍因醉酒疼痛欲裂的脑袋,缓缓坐起身,适应了好久才慢慢睁开眼去看外面,隔着窗户纸都能察觉到太阳的毒辣,这在寒冬是很少见的,他眨了眨眼,喊了一声:“沈叔。”
一开口,声音撕裂,自己都嫌弃的难听。
吞了口口水,觉得嘴里就如同干涸的河流,愣是一滴水都没有,挣扎着起身,去桌边倒了杯水,狼吞虎咽地喝下,这才觉得稍稍缓和了些。
水的温热的,许是刚备下没多久,可是院子里静悄悄的,按道理胥子瀚和林旭也该回来了,他有些记不清,在睡下之前见到的人到底是不是林旭,又恍然觉得是一个梦。
“吱呀”一声推开门,外头的日头属实有些辣,刺的他眼睛疼,茫然扫了一眼院子,积雪已经被清理了,但是整个府里很安静,他试着喊了一声:“子瀚,林九日,沈叔。”
回应他的是空荡荡的回声。
他嘀咕了一句:“去哪儿了?”
他想问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但也不知该去问谁,正要转身回屋里,外头有脚步声响起,他身形一顿,骤然转过身,沈叔小跑着过来:“郡王爷,您可醒了。”
听沈叔的语气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孟停云心下不安,拧眉问道:“出事了?”
“没有没有。”沈叔一愣,连连摆手。
“人都哪去了?”
沈叔大口喘着气,解释道:“明日便是西陵的祭祀大典,今日都去帮忙了,小王爷烧了一窑瓷器,顶替原先的青铜礼器,这会大伙都忙着布置呢,您睡了两日,心情可好些了?”
沈叔最后一句话问的促狭,他的眼中含着一丝笑意,看的孟停云浑身不自在。
他胡乱答:“好些了好些了,去帮我煮点小米粥吧。”
“早就煮好了,想着您醒了定然会饿,我这就去帮你拿来。”
孟停云继续转身进屋,一边走一边念叨:“这都祭祀大典了啊,都去帮忙了?若是我没去,小王爷会不会更加生气?”
这么一想他就有些坐不住了,但迈开的步子又陡然收住:“不行不行,还不知道小王爷有没有消气,若是还生气,我这贸然前往岂不是更加惹恼了他?”
这么一纠结,就在屋里踱步了数十个来回,直到沈叔将小米粥端来搁在桌上,他才消停下来。
喝了一口小米粥润了润喉咙,孟停云总算恢复了一丝生气,他跨坐在凳子上,仰头问沈叔:“沈叔,你也去了?”
“嗐,我哪敢去啊,这不是想着要是您醒了找不见人多不好,不过胥公子和林公子这两日跑的倒是勤快。”
孟停云含着小米粥,囫囵吐槽了一句:“真是好兄弟。”
沈叔没听清,扬眉问:“您说什么?”
“没什么,他们俩回来后说什么了吗?”他轻咳了一声,想着这么问范围太过宽泛,又举了例子,“比如,小王爷最近心情如何?对祭祀大典可有信心?”
沈叔并未察觉出什么异样,照实回答:“小王爷最近忙的不可开交,不过听胥公子说小王爷心情倒是不错,毕竟这拿瓷器代替青铜器可是西陵头一份,多少是让人心情澎湃的,至于有没有信心,这个不好说,我也没见着小王爷,胥公子他们也没有刻意提起来过——”
“好了,沈叔,我知道了。”沈叔真的是个话痨,平日里孟停云只要问上那么一句,他定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恐怕是小王爷的特别用心,怕他一个人在府里闷吧?
沈叔也知道自己的毛病,这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见孟停云打断,尴尬地讪笑了下,不敢再多留:“那您先用着,有什么事儿您再叫我。”
“好。”孟停云思绪已经飘出去老远,盯着小米粥发了好一会呆,原本清爽可口的小米粥忽然就没了滋味,将碗筷推开,他重新躺在床上,定定地瞧着帷幔,西数来西陵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时辰。
最终他骤然坐起,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不管那晚的人到底是不是小王爷,他都不会再动摇,只不过若是其他女子——
他长叹一声,从枕头下摸出那只香囊,起身走到博古架前,从最上面拿出一只锦盒,将香囊轻轻放了进去,看了片刻才重新将盖子阖上,置于最顶端,最后看了一眼,匆匆转身出了门。
沈叔说过,今年的祭祀大典设在了崀山悬崖边上,底下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站在悬崖上能看到金黄的沙滩和碧波粼粼的海平面。
孟停云没多做停留,直接去了崀山。
他还记得上回来崀山,是在山的另一面,跟小王爷一起去陈喧的药汤泡汤,路过时他不禁感慨,原来白驹过隙不外如是。
翻过山头,远远地便瞧见很多人在忙,他纵身一跃,跳上了最高的一棵树,缩在树影里抻着脖子眺望,找了一会才在悬崖边上看到沈惜禾的身影。
跳下树枝,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又将头发顺了顺,这才昂首挺胸地往那边去。
路上,他捏了捏自己的嘴角,迫使自己的嘴角上扬,实则越是靠近他的心脏越是不可承受地狂跳。
快走到悬崖边上时,他装作才发现沈惜禾,先是一愣,然后扬声打招呼:“呀,小王爷,你也在?”
沈惜禾扭头看他,在见到他那夸张的笑时心里便有了底,一副“你继续演”的表情瞧着他,孟停云被自己完美的演技征服,搓了搓手:“今儿天气不错,我看子瀚他们都不在府上,问了沈叔才知道都在这里,没想到碰巧见到小王爷,那个,小王爷,别来无恙吧?”
沈惜禾挑眉:“别来无恙?”
她开始掰着手指数了数,“似乎也没几日未见啊。”
孟停云讪笑:“这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周围的人在看他,赶紧捂住嘴,尴尬地笑了两声。
沈惜禾白他一眼,转身时却忍不住嘴角弯了弯,故意冷落他,对沈深深道:“这边,祭台高一点,到时候巡察使会来观礼,这边两侧要放些桌椅。”
“好的,小王爷。”
孟停云就站在她身后一直竖着耳朵听,见沈深深走远,他一步跨到沈惜禾跟前:“左昭也要来?”
“嗯。”沈惜禾重重地应了一下,“怎么,你又要躲啊?我可是还正大光明地邀请了诚郡王你呢。”
孟停云眼皮突突地跳,他盯着沈惜禾的眼睛,一时竟不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还是认真的,若是她真的下了帖子,他势必要与左昭打照面,到时候自己的身份就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