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湘水寒》
麦琪的试验田2024-03-26 10:094,198

  昆仑门的弟子遍布西域,萧远带着萧战萧和门中弟子,多方收集信报,做出种种努力,于五月获得伏允的确切位置,报予李靖,李靖一举击败伏允的残余势力,伏允逃亡中,被部下所杀。吐谷浑贵族拥立伏允和妻子前隋光化公主的大儿子大宁王慕容顺为主,慕容顺一直对自己没有被立为王储引为恨事,他趁乱杀害了天柱王,投降唐军。

  李靖遂写信给皇帝,陈述伏允已亡,慕容顺归降,大军将于六月班师回朝。

  皇帝得信后大喜,遂封慕容顺为西平郡王、趉故吕乌甘豆可汗,接替伏允。

  吐谷浑战事即毕,皇帝心头放下一桩大事。然而,另外一件事却又袭了过来。长孙皇后病了。

  原来长孙皇后素有风疾(哮喘),闰四月在万春殿宴罢,兴致不减,又带着长乐公主几个在宫内游玩了一番。闰四月的长安,白日自是温暖,夜间却寒凉了不少,长孙皇后患了风寒,诱发了旧疾。

  风疾蛰伏时,患者与常人无异;一旦发作,患者剧烈咳嗽,呼吸及其困难,痛苦万状。纵有良药御医在侧,往往束手无策。惟以热针灸治,方能稍微缓解。

  贞观八年,长孙皇后陪同皇帝在九成宫避暑期间,曾发风疾,亦是来势汹汹,皇帝请普光寺法师昙藏入宫为皇后祈福,或是天子诚意所致,长孙皇后病情缓解,后慢慢康复。

  皇后风疾又发,一边御医配药、针灸,一边皇帝再请普光寺法师昙藏入宫为皇后祈福,如此折腾了一个多月,皇后才慢慢康复。

  长孙氏的风疾发作得如此之频繁,且一次比一次来势凶猛,李世民开始对妻子身体状态担忧起来。

   

  鹿鸣宴、群芳宴数日后,李府收到高阳公主的请柬,邀请李瑶次日在妙音谷一叙。

  李瑶有些诧异,她和高阳公主只在群芳宴那日见过一次,高阳公主美丽而高傲,李瑶并不认为长孙皇后封了自己为“京城三姝”之一就入了她的法眼。

  妙音谷是高阳公主的封地,在长安城西北金城坊之南,是一处风景难得的山谷。谷内草木繁茂,郁郁苍苍,吸引了众多的鸟儿筑巢安家,常年鸟语不断,故名妙音谷。

  李瑶带着彩霞,徐嬷嬷,周三问于次日巳时到妙音谷。早有两个身着粉色宫装、留着垂髻的小宫女在等候。一见李瑶,立即迎了上去,自我介绍,一个叫紫菱,一个叫紫芍,奉公主之命在此恭候。紫芍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观之可喜;紫菱五官清秀,举止沉稳,见之可亲。

  穿过九曲回廊,紫芍带彩霞,徐嬷嬷,周三问去一处厢房休息,紫菱带着李瑶继续往前走。眼看前方就是入谷处的鸣翠亭,紫菱给李瑶行了个礼,也退下,李瑶独自走向鸣翠亭。

  走近鸣翠亭,方能看见柱子后原来立着一人,面向山谷,负手而立。

  那人身姿挺拔,宽肩窄腰,一身男子装束,显然不可能是高阳公主。李瑶心下诧异,停下脚步,突然想起高阳公主有一堆异母的哥哥,难道他是……

  那人徐徐转过身,看到李瑶,一点也不吃惊的样子,微微一笑:“多日不见,小五别来无恙?”似清风徐来,一池浮萍竞相舒展。

  此人正是李世民的第三子,蜀王李恪。

   

  二人身份已明,李瑶就要下拜,李恪伸手握住李瑶的手:“小五这就要和我生分了吗?”

  李瑶轻轻抽回自己的手,低头道:“以前不知殿下的身份,还望殿下恕民女唐突。”

  李恪温声道:“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你叫我三哥,我叫你小五。我们本来还约好,今年一起下江南呢。”

  李瑶抬起头,正迎上李恪热切的、期待的双眼。她低下头,轻轻说:“还像以前那样?我,我还是李小五,可是你,是蜀王殿下啊。”

  笑容渐渐在李恪脸上消失,他转过身,闭上双眼。皇子,这是一个怎样的身份啊。在世人的眼里,这个身份象征着无比的尊荣富贵。可是对于他李恪,这是束缚、是挣扎、是无法拒绝无可奈何的命运。如果他仅仅是个贵族公子,哪怕是个庶子,或者干脆就是个庶民,他也可以做出一番功业,走自己想走的人生;可是他是皇子,确切地说,是皇庶子,他根本没有选择。无论他如何努力,无论他做什么,一切都不能改变。他的宿命,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已经决定。

   

  九曲回廊处,雕花窗棂外,高阳公主轻“哼”一声:“原来三哥好得是这一口。”返身离开,众宫娥、金吾卫拥着一辆马车浩浩荡荡地朝着长安方向而去。只留下紫芍、紫菱二人,仍在妙音谷侍候。

   

  鸣翠亭地处妙音谷入谷处,地势较高,亭下即是峡谷。远处是连绵的山峦,近处是起伏的山丘,群山叠嶂,峡谷幽深,草木葱茏,鸟语花香。说不尽的好风景,却也有道不出的真寂寥。李恪面向峡谷负手而立,山风把他的衣袍吹得呼呼做响。

  此刻,李恪的背影显得格外的孤独,即使看不见他的表情,亦能想象他的心情。李瑶既已知李恪身份,便明白自己再和他交往便不妥当,更休提两人已称兄道弟,交情匪浅。然而,看着李恪此刻落寞的样子,想起两人曾经的过往,她终究是个女儿家,心有不忍……她走到李恪身后,轻轻道:“三哥”。

  李恪转过身,眼底渐渐涌起了笑意。他拉起李瑶的手,说:“这里风大,走,我带你到别处逛逛。”

  李瑶想抽出手,李恪哪里肯放。

  不若去年刚回长安时,李瑶还像在云台山时一样,于男女之防不大介意;在长安呆久了,举止言谈便有了束缚;况且年岁渐长,葵水已行,于男女情事有了懵懂认知,便觉得不宜再和李恪拉拉扯扯。

  李恪哪里知道她的这些变化?只当她还和去年一样,是个少不经事的小姑娘。

  李瑶虽然自幼习武,但身为女儿家,力气上本来就要吃亏些,又不敢使出昆仑门的内家功夫,怕伤了李恪。就这样,两人一个挣一个拽,别别扭扭地走出了鸣翠亭。

  李瑶的手柔软、细腻,带着一点点微温,一点点女儿香,恰如其人。李恪把它紧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里,那些模糊的、暧昧的、支离的、纷乱的情绪渐渐清晰、明朗起来。是的,这一次,他定要紧紧抓住、不能放手。

  李恪把李瑶带至一处山坡,这处山坡朝南,阳光明媚;四处有峰峦遮挡,山风轻柔。草木长得格外青葱,不知名的野花热热闹闹地开得到处都是。对面的峭壁上挂着一线涧水,涧水潺潺,于谷底汇入一条河流。

  坡上一个草庐,庐顶下一块巨石,巨石中间一把琴,边上一个水壶、两个水杯。

  李恪这才松了手。他脱下锦袍,铺在巨石下方的草地上,对李瑶说:“走累了吧?坐下来休息会儿吧。”自己却直接坐在对面的草地上。

  李瑶常年在云台山,走这点山路算什么。但因为“身不由己”,走起来费劲许多,这一路走下来,还真有些累。她犹豫了下,拾起李恪的锦袍,叠好放在一边,拿出一方帕子铺在地上,就在那帕子上和李恪面对面坐了下来。

  李恪脸上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也不看李瑶,自顾自就抚起了那琴。

  昆仑门奉道家老庄为鼻祖,素来讲究修身养性,自始祖时就喜欢箫管笙筝,认为摆弄这些对人的身体调养、生息吐纳有好处,因而昆仑门上上下下很多人都通晓音律。方廷轩夫妇亦是如此。虽说如今掌管云台山数百人,俗事颇多,夫妇俩偶尔也会忙里偷闲,撇下众人,在九龙潭边,在茱萸峰顶,一个抚琴,一个吹箫。每逢此时,弟子们不管身处云台何处,只要耳力所及,都会停下手里的物事,屏息倾听。在弟子们眼中,师傅师娘这样的就是一对神仙眷侣。

  在云台山李瑶也学过乐理,但用她师娘的恨铁不成钢的话来说,就是“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竟没半点天分”。师娘那样有耐心,又无比喜爱李瑶的一个人,经过多次悉心教导、恨不得耳提面命,最后还是不得不放弃了。

  所以,李恪抚得琴曲,李瑶只觉得呜呜咽咽,略带缠绵,其它就不知所谓了。

  李恪看向李瑶,只见她目光平淡中还带着一些茫然,心里就明白了。原来她不通乐理。他笑笑,继续。

  李瑶不知道,李恪的琴艺在京城贵族子弟中向来备受推崇;他的琴“焦尾”,位列当世名琴榜首;李恪抚得曲子,叫《湘水寒》。

  李恪的琴艺,和他的马术、箭术在长安并称“三绝”。加上容貌俊美,皇族、宗室无人能出其右,才有“玉面三郎”的美称。年少的岁月,也有过“论槛买花,盈车载酒”、“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荒唐日子,在那些日子里,也留下了无数官宦闺阁女子或者青楼红粉知己对这位“玉郎”的思慕或诽谤。但这些对李恪来说,都过去了。从他初遇李瑶的那一天,就过去了。

  李恪抚得曲子《湘水寒》,讲的是一个男子在湘江偶遇一妙龄女子,一见钟情的故事。京城贵族男女,但凡懂点风雅的,无人不知。可惜,不包括李瑶。

  李恪低头抚琴,偶尔也看看李瑶,眼神温柔;更多的时候,他望向远方。离开了俗世的纷扰困惑,离开了权力的角逐争斗,只有喜爱的小姑娘在身边,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他。不是皇子,不是蜀王,只是一个一心一意喜欢一个姑娘的普通男子。

  其实《湘水寒》分两节,第一节讲两人湘水相识,男子追求女子,两人相爱,曲调优美中带着丝丝缠绵;第二节讲两人被迫分开,其中一人故去,另外一人伤感怀恋,曲调忧伤哀婉。因作者的夫人不喜第二节,作者将其隐去,故而世人只知第一节,以为是个类似《凤求凰》的琴曲。

  李瑶听不懂李恪的琴,但是李恪相信,她一定能听懂自己的心声。他不再抚琴,抬起头,定定看着李瑶,目光里尽是柔情。

  李瑶只觉得心怦怦直跳,她赶紧把脸转到一边,佯装看远处的风景。

  她毕竟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不若自己,早已婚配。莫吓到她了。李恪心里叹了口气,就随便找了话题,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不论及儿女风月,两人其实趣味相投,相谈甚欢。

  李恪对李瑶嘴里的江湖艳羡不已,他叹道:“什么时候我才能丢开这一身束缚,去江湖上闯荡一番,过过那横刀立马、快意恩仇的日子。”

  李瑶抿嘴一笑:“三哥,多少人羡慕你的身份,你却羡慕那些江湖客。庄子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不乐’”。

  李恪半真半假得叹口气。

  投缘的两个人在一起,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黄昏时分,李瑶要回去了。李恪心中不舍,却也知道李家家规严格,便不再挽留。他不便送李瑶出谷,就叫了个机敏的小侍卫,远远看着李瑶跟着那小侍卫回了鸣翠亭。早有紫菱紫芍等在那里,两人又陪着李瑶回到妙音谷谷口。彩霞,徐嬷嬷,周三问等人早已备好车马,一行人返回长安。

   李瑶坐在轿内,心中思忖,如果祖母伯母问起,自己如何作答?一时间有些心虚。

   好在到家后,张老夫人因为收到李靖的家信,告知他和李玙均安好无恙,李玙还立了战功,大军即将班师回朝,一家人沉浸在即将团圆的喜讯中,对李瑶的应邀出门只略略问了两句,李瑶这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李瑶又见过李恪几次,都是以高阳公主相邀之名。

   两人见面,不外李恪讲讲京城轶闻,李瑶谈谈武林趣事。李恪有时抚琴,有时烹茶。兴致高昂的时候,还能画上两笔。李瑶很是艳羡:“三哥多才多艺,真是令人羡慕。”

   李恪漫不经心地说:“无非闲人整闲事,有什么可羡慕的?”

   李瑶有时也应李恪之请舞剑。李恪也看出来了,相比李瑶的轻功,她的剑术一般。李恪想,她一个闺阁千金,又不会真的去行走江湖当女侠客,有这个水平,足矣。

  两人的江南之约到底没能成行,便相约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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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唐之萧萧马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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