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新任掌门唐云亲自到城外二十里“半坡亭”迎接。
三人再次相见,互相打量。
李瑶眼里的唐云:似乎越发瘦了,但精神不错,没有太大的差别。
萧远眼里的唐云:瘦了,脸色略有些发青,精神不错。
唐云眼里的萧远:万年不变。
唐云眼里的李瑶:美丽依旧,神情上却有了显著变化,多了许多坚定、果敢的意味。
唐云眼里的萧远和李瑶:大哥,你还是有很长的路要走,唉,你好自为之吧。
四月的益州,处处花团锦簇,空气中似乎都氤氲着花的芬芳。街头巷尾到处是琳琅满目的商货、熙熙攘攘的人群。赏花的,做买卖的,闲暇逛街的;讲究一些的穿着蜀锦,普通一些的穿着麻葛,各式各样,让人眼花缭乱。益州除了有锦官城的美誉,还有“扬一益二”的名头,意思是除了长安、洛阳,余下的城市里论繁华程度扬州第一,益州第二。看了昆仑虚一年多的皑皑白雪,又历经西域的大漠戈壁,再踏入这繁花似锦、满满人间烟火味的锦官城,真是巴适之至呢。
唐云果不欺她,益州果然美食美酒百倍盛于松州。老妈兔头、夫妻肺片、担担面、抄手、锅盔、肠粉、麻婆豆腐、回锅肉、鱼香肉丝、宫保鸡丁、口水鸡、青城山老腊肉、咸烧白、香水鱼、樟茶鸭、九尺板鸭、简阳羊肉汤、冒菜……唐云带着他俩一日三餐,全无重复,颇有吃遍益州之势。每一顿李瑶都吃得心满意足,每次吃完后,都让她无比期待下一餐。人人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李瑶说,应该加上“若论美食,当属益州。”
除了美酒美食,唐云又搜罗了一些川蜀话本送给李瑶,这些话本不仅内容新奇,外表装饰也颇为考究,有的直接用蜀绣作了封面,更像是精美的手工艺品。李瑶也爱不释手。李瑶把在鄯善买的回纥人的花毡送了一块给唐云,唐云颇为喜爱,让人装裱了挂在他书房。
听说李瑶当了姑姑,还未准备好送给小侄女的礼物,唐云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保管你满意。”次日李瑶房中便堆满了各类婴孩用的蜀锦蜀绣衣物、制品以及孩童玩具,蜀锦花纹有莲花、对禽、对兽、凤翔……蜀绣更不用说,百鸟朝凤、凤穿牡丹、出水芙蓉等各式各样、寓意吉祥。除了婴孩用的,还有团花、龟甲、格子等成年人适用的蜀锦,件件色彩鲜艳,匹匹流光溢彩。唐云说是送给李瑶家人朋友的。
李瑶笑意盈盈,她拍着唐云的肩膀说:“好你个唐六,想得这么周道!”
唐云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哎呀,能得师妹褒奖,六郎我三生有幸啊。”
李瑶告诉唐云,她觉得哪个纹理更美,哪个色泽更艳。唐云就评价起她的眼光,顺带给她摆摆蜀锦蜀绣的前世今生、来龙去脉,中间夹带若干逸闻掌故。讲的人口若悬河、眉飞色舞,听的人津津有味、聚精会神。两人最后约定,待唐云接任掌门仪式之后的第二日,唐云带他俩去蜀锦官署参观,随便再采买一番。
萧远坐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来来往往,好不热闹。他只呷了一口茶,但笑不语。
除了练武习艺,看看话本,瑶儿的爱好不就是吃吃吃、买买买,唐六处处投其所好,她当然心情舒畅。她心情舒畅,不就是他之所愿么。
只是一旦回到长安,这样松快肆意的日子,只怕就难得再有了。萧远想。
但是他没料到这惬意的日子会结束得很快。
有女子袅袅婷婷进来更换茶水,似有些眼熟,萧远看了一眼,原来是他在利州“水天一色”见过的琵琶姬双城。看见萧远在看她,双城眼波流转,嫣然一笑,行了揖礼:“利州一别,公子别来无恙?”
萧远点点头,算是回应。
双城又施一礼,退下。
李瑶不在的时候,萧远问:“六郎,顺利吗?”问的是唐云夺取掌门人位置的过程。
唐云点点头:“还好。”
唐门掌门人的争夺向来是你死我活,最凶险的一次,对方图穷匕首见,幸亏唐云贴身穿着萧远送的那件天丝背心,这才安然无恙。
“你脸色有些发青,怎么回事?”
“哈!大哥真是慧眼如炬。”唐云先是嬉笑,却很快敛去笑意,“还不是我那好父亲的手笔。我在泸州查我母亲行踪的事,有人泄露给了他,他派人去毒害顾伯。我早在顾伯身边留了我的人,顾伯无恙,他派的人反被我的人毒杀。他便知我已切切实实知道了我阿娘遇害的秘密。他百般阻挠我继任掌门人之位,给我下毒,我们算是撕破了脸……终究是我技高一筹,他现在已经不能说话,不能行动,成了废人,我也中了他的毒,好在不深,清了大半,慢慢调养,余毒也能清去。兄长这次带来的天山雪莲于我清除余毒大有裨益。
我已找到我阿娘的尸骨。居然就埋在山庄外不远,阿娘经常带我去玩耍的神农药谷。可怜我阿娘遭他毒杀后孤孤零零地在那里躺了九年。”唐云潸然泪下,他擦去眼泪,继续说:“我已悄悄把我阿娘的尸骨迁回了泸州,我舅父同意,我将阿娘葬在了我外祖外祖母的身旁,那是我阿娘的遗愿。”
他母亲的事,就算了结了。
沉默一会,萧远又问:“双城,是怎么回事?”
“她是个能干的,帮了我的忙,让我那好父亲中招的就是她。我答应她,既然愿意跟着我,只要我在,我就罩着她,断不让她再颠沛流离、再受委屈。”
如此说来,双城是唐云正式的妾室。
未娶正妻,先纳妾室,其实不妥。但唐家与别的士族大户太不相同,无法用世俗的礼法去衡量和要求,何况唐云又是个不走寻常路的。
萧远点头不语。
唐云正式继任掌门那日,唐氏族长代替现任掌门唐岳亲手将象征唐门至高权力的药王杖交到了唐云手里。
唐岳已瘫痪、失语,自然成了唐门的弃子,一枚弃子想什么无人关心。唐云毒技高超,年富力强,选择唐云是唐门人众望所归。
仪式后,唐云把他的义兄、昆仑门的萧远,以及昆仑门弟子李瑶隆重介绍给唐氏族长、唐门众人。唐家虽然少跟武林其它门派来往,但从来都不曾远离武林。大业十二年,少林普云方丈在嵩山太室山峻极峰发起的那场武林大赛,唐门没有悬念地夺得毒药第一,而昆仑门出了一宗师一少年英雄,一时名声大噪、风头无两,老一辈的人都记得。唐云又介绍说,他义兄师承郁净泓,而李瑶系卫国公李靖的孙女,唐氏族长、唐门人这才恍然大悟。郁净泓以前只有一个徒弟白锦士,如今也只有一个徒弟,原来就是眼前的这个萧远。只怕也是下一代的昆仑门掌门。而李瑶作为李靖唯一的孙女,皇后娘娘亲封的“京城三姝”之一,不必说,身份尊贵的很。
江湖上从来不乏后起之秀,制毒亦如此。唐岳的制毒技艺只在争夺掌门人之位时昙花一现,接掌门人之位后无论技艺、管理唐门的能力与以往的历代唐门掌门相比,偏于平庸,以至于唐门这几年在江湖的地位隐约有下降之势。好在唐岳生了个天份极高的儿子唐云,唐氏家族里,纷纷转对唐云寄予厚望。
唐云跟这两个人交朋友,对唐门有百利无一害。唐氏族长暗暗点头,不枉唐氏父子争斗中,他们这些族中尊长暗中推波助澜拉了唐云一把。
世人往往以己之心度人,其实,唐云他们三个,纯粹是个性相投而已,哪里想到什么利益相关。
当然也没有李瑶想得酒宴上唐云被灌酒的场面。唐云是唐门现任掌门,唐氏阖族唯他马首是瞻,便是族中尊长也毕恭毕敬,听他号令,其余人等谁敢造次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