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远盛乘机扣动了汉阳造,嗵的一声响,那黑风中的车马队离他们远去,消失在黑夜里。孙远盛听到马儿们呼呼地喘着粗气。
这时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月亮竟然已经升到了半空。
因为怕有意外情况,他们出门都是选在阴历初十以后,如果夜间行走,有月光能看路。
孙远盛吐掉了口中的沙子,拍了拍三庆,三庆起身向后看去,惊声喊到,后面的人不见了。
孙远盛回头,四周一马平川,远处黑乎乎的,根本看不到一辆马车的影子,也没听到一声别的马叫。
孙远盛让三庆掉头,可三庆这时才发现,这地上的路也不见了,他们现在是在荒地里,而他们的马车,是撞到了石头,车轮被石头卡到了缝里,根本动弹不了。
孙远盛下车先去安抚马儿,等马儿不再喘息时,提桶给马儿饮些水,又倒点草料。
马儿歇息的时候,孙远盛在周边看了看,这不止一块石头,而是一道石头墙,这墙很长,又不像是人们院子磊起来的那般整齐,但可以肯定,这是有人故意把石头都堆到这里的。
孙远盛又往前走了十多米,看到前面的景象,他差点被吓得坐到地上,在他前面的,是一条很宽的沟,他捡起一块石头扔下去试一下,那沟应该很深。
孙远盛腿软了,他是一瘸一拐回到车跟前的。他让三庆搬开石头,自己拉着马缰绳,让马车往后退,看稍有松动时,他让三庆躲开,然后一鞭子下去,车一下子退了出去。
然后把车掉头,把马儿卸下来,拴到了车上。
孙远盛扯着嗓子对着四周喊话,问有没有人,那声音在这空旷的荒野中,显得很是微弱。
但这微弱的喊声得到了回应,孙远盛让三庆待在原地,自己顺着声音找去,又有一辆车被卡到了石头墙前。
孙远盛帮他把车退出来,把车赶到了三庆跟前,留下两个跟车的人,他们二人又延着石头墙分头喊话。
人找齐了,都被石头墙给绊住了,等大家聚齐后,对刚才的经历都心有余悸。
第一次跟车来的小伙子们,都被吓得瘫软在地上,众人又抬又背,才弄到车上集合在一起。
大家商量,大晚上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决定不走了,原地休息。
还好周边几棵枯树,能捡些树枝生火取暖。
几个人轮流值班,将就着度过一晚。
天亮时,大家看清了,这四周根本没有路,他们来时的方向,也都是荒草滩,车辙印很浅很浅,再远一些的地方,根本看不到了,好像他们的车子是被从空中拖来的。
他们去看看前面的沟,实在是深,如果车马掉下去,断然没有生还的可能,除非挂到那沟侧的大树上。
而那沟底,依稀能看到有些破烂的车轮子。
再看看沟的对面,也有一道石头堆起来的墙,那墙几乎把整条沟都封起来了。
这么大的工程,实在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但如果没有这些石头墙,他们都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众人对磊石头墙的人甚是感激。
稍微吃些干粮,就想着怎么走出去。
他们各自把车检查一下,对付着也能走,但肯定要找个镇子,把车都修一下。
他们看太阳出来,也能辨别方向了,就继续往北走去,但这一眼看不到边的荒滩里,根本看不到路,他们车上的水,最多也就坚持一天。
还好,他们看到了小山坡上,有几堆新鲜的牛粪,这就是说,附近有人家了。
果然,过了小山坡,他们看到路,延路上坡,看到了一处院子,三间小土房,那烟囱里正在冒烟,大家伙赶紧赶车过去。
院子不大,西侧间敞开的牛棚,里面有两头牛,门口还有一条狗。
听到院中的犬吠,感觉那么亲切。
院子里出来一位精瘦的老汉,老汉把他们迎到院子里,说是屋内太小,坐不下。
孙远盛和老汉说,他们昨晚迷路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人,问老汉这是什么地方。
老汉说出这个地区的名称,孙远盛一惊,按昨天走的路程来看,今天下午才能到这里啊,实在想不通。
但想想昨晚车刚停下时,感觉也就是一柱香的时间,但那月亮都到半空了,实在诡异。
老汉看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想问什么,又没开口,只是叹气。
就给他们打水洗脸,又重新给他们煮了稀饭,众人道谢。孙远盛问老汉怎么称呼,老汉也不回答。
老汉说这附近就他一家人,延着路,再往北走八十里左右,就到镇子上了,你们吃点饭,赶紧走,天黑前能到镇子上。
孙远盛问老汉,这条路以前车马很多,现在怎么人少了。
老汉看一眼孙远盛也不说话,低头喝他的稀饭。
又过了一会儿,老汉开口了,说到,昨晚你们不是迷路,是遇到了怪事。
我看你们的车轱辘就看出来了,撞得不轻啊。
众人听到这话,饭都停到了嘴里,一下子特别安静,都睁大眼睛看着老汉。
老汉叹口气说,别紧张,那些石头墙都是我磊起来的,你们没注意沿途还有别的沟,那边上都有石头界,是的,我把那叫石头界,是分生分死的石头界。
孙远盛问老汉,那么多石头,都是他堆的吗。
老汉点头,孙远盛看看众人,明显有些不相信。
老汉轻笑一声说,我住在这个地方,就是赎罪。
然后又是叹气,老汉喝完碗里的稀饭,看着孙远盛说,我决定来这里的时候,比你还年轻,我在这里住了三十年了。
停了停后,老汉和孙远盛说,看样子,你是他们的领头啊,可要稳重些,不能莽撞啊。
当年但凡我能听一下别人的劝告,不和别的车队比谁的马儿好,也不会害得他们这么多年,一直在这荒山梁飘荡着,还祸害一些无辜路人,这都是我造的孽啊。
别说三十年,就是三百年,也赎不了我的罪啊。
说完,老汉闭上了已经没有眼泪的眼睛。
孙远盛问老汉,那昨天傍晚黑风中的车队,就是他要赎的罪吗?
老汉仍然没回答,接着说,你们认为那黑风刮的时间不长,其实你们已经走出了近一百里路啊。
众人更感觉不可思议,孙远盛问老汉,那黑风马车队,多久出来一次。
老汉说,你看那平坦的路面就应该想到,他们每天太阳落山都会走一趟,那也是我们当年出发的时间啊。
老汉又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讲他的事,当年为争一口气,和别人比谁家马车跑得快,当时不懂心疼马儿,一口气不停跑,想走个近道,没想到天黑看错了路,遇到了深沟,马儿太累,也刹不住车了。
最后,十几个人当中,只有我一人挂到了沟侧的树上。
说到这儿,老汉便起身去收拾碗筷进了屋。
开门的瞬间,孙远盛看到另一间屋里的情况,有一张大桌子,上面摆放了很多立着的牌子。
老汉让他们去附近的河里把马儿饮好,又给每辆车装些草料。
但让他们赶紧上路,最后交代众人,以后别走这条路了,风太大。
众人向老人道谢,给老人留下一些准备卖到草原的东西,就离开了。
从那以后,我们那道沟里的人,再也没走过那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