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还没回神,霍母重重一拳已经锤在霍军屹腿上。
江清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却下意识和霍母一块去看霍军屹的反应。
霍军屹面不改色,苦笑着摇摇头:“没感觉。”
江清和霍母齐齐皱眉,失望不已。
霍军屹垂下眼,一贯坚毅的面容却有一瞬间的颓然。
他不敢去看江清失望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一把刀,狠狠扎在他心上。
他在雨下,她最狼狈的时候承诺过要给她一个未来。
可现在,他的腿彻底废掉,成为一个废人,又怎么能空耗者她?
心中有一块巨石堵得厉害,压的霍军屹连呼吸都在疼。
蓦地,眼前一暗,他看到江清蹲在他面前。
那双澄澈又明媚的杏眸中,此刻盛满了心疼和真诚。
“有我在,我们慢慢来,你一辈子站不起来,我就照顾你一辈子。”
霎时间,天地变色,百花争春,霍军屹所有的痛苦与挣扎全部被明亮的阳光照灭。
江清冲他笑:“你有工作,有能力,站不起来怕什么?你用脑子就够发光发热的。”
霍军屹沉在她的笑颜中,一瞬间有点恍惚。
眼前的人好像和初中最明媚耀眼的她重合在一起。
那时候,他发育晚,性格闷,时常被学校里的男生欺负。
一个下雨天,他又一次反抗无果后,被堵在墙角,那天他感觉到额头的血顺着脸颊下落的恐慌。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清亮的怒喝,江清像是一道光照亮阴沉的天。
她也和现在一样,蹲下来,捂着他的伤口,帮他撑起伞。
她说:“个子小又怎么样?你学习好,脑子转得快,还不玩死他们?”
心口有什么东西炸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霍军屹抬手,摩挲他额头早已经淡到看不见的疤痕。
情不自禁开口:“小江同学,我真的可以吗?”
和十二年前一样,江清毫不犹豫坚定回答:“当然可以。”
霍军屹眼底浮现出笑意,温暖了深沉凛冽的眉眼。
……
次日。
霍军屹调整好心情,到公安部入职。
随着任务的结束,案件调查也到了尾声,霍军屹惊讶于其中某一处细节。
他没有声张,等江清下班,告诉江清。
“我调任市局副局,不过职级没变,工资也不变。”
“倒是厂里,马上就要有大变动了。”
江清早有预料:“区里呢?有没有抓到赵德刚?”
霍军屹摇头:“贪墨军需和赵德刚没有关系,主谋是厂长,厂长的保护伞是区书记,他们都下台后,赵德刚应该会升迁。”
江清失望:“我还以为能波及季书哲。”
霍军屹犹豫了下,据实相告。
“季书哲不仅没有推波助澜,在我们被抢的地方,他瞒报尸体,给我们争取很长时间。如果不是对方放松警惕,这次的任务很可能会失败。”
“他瞒报是为了戳我心窝,只能算坏心办好事。”江清撇嘴。
霍军屹笑道:“起码办了好事。”
季书哲跟着江父敲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两人坐在桌前,一面择菜一面说笑,面上俱是染着笑意。
季书哲脸色瞬间黑沉下来,连周身的气息都冰冷无比。
江父毫无所觉,把手里的鱼递给江清。
“给你,你吃了补补,好好过日子。”
江清警惕看着他:“说吧,你又想要我做什么?”
江父一股火气从心头冒起,可江清那天掉河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他强忍:“女婿死而复生,我还不能来看看了?”
“不需要。”江清把鱼和江父一块往外推:“给你的芊芊吃吧。”
江父气闷:“跟芊芊有什么关系,我特意钓回来给你的!”
江清没有丝毫动容:“那请你再特意滚出我的视线。”
见季书哲还站着不动,江清眉梢微挑:“你也准备让我把你推出去?”
季书哲心口被扎了下,舌尖顶过后腮,沉声:“我有事和霍军屹说。”
“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江清站在霍军屹身边,用戒备的眼神看他。
季书哲心脏紧缩:“厂里的公务,需要保密。”
江清将信将疑。
霍军屹拍拍她的手:“你先出去,我跟他说会话,没事。”
江清蹙眉看着季书哲,眸光警告。
季书哲目送她离开,满腔的怒意挡不住,怒道:
“霍军屹,我和江清当初是假离婚,你知道吧?”
他直直盯着霍军屹的眼睛,四目相对,空中火花四溅。
“假离婚?我只知道,她离开你的决心很强。”
霍军屹凌厉凛冽的目光如破开一切借口的利刃,直直冲着季书哲面门。
季书哲拳头不由得紧握:“她心里一直有我,和你结婚不过为了气我,你看不出来吗?”
霍军屹低低笑了声,讥讽之意十足。
“没有的东西,我怎么看?”
季书哲脸色迅速阴沉下来,不过一瞬,又被他压入浓戾的黑眸中。
他轻笑一声,不屑问:“那你呢?”
“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有可能给江清幸福吗?”
霍军屹压迫感十足:“你的意思是,你这个背叛她的前夫,比我更有资格?”
“起码!我不用她背我上床!”
一句话,直接戳在霍军屹心底最不愿意提及的深处。
昨晚,江清把他从轮椅上背起来,即便有他妈和辰辰的帮忙,依然累的满头大汗。
一想到这样的辛苦她还要持续几十年,霍军屹的心口就像是烈火在灼烧。
“霍军屹,你不会觉得照顾病人就这点辛苦吧?你之前住院,医生护士都是怎么照顾你的?”
“吃喝拉撒,哪一处,不需要旁人协助?”
“你每上一次厕所,江清就要背你两次,你一天要上多少次厕所,你有没有算过?”
霍军屹的脸色沉了又沉,像是坠入一片荒岛,无比苍凉。
昨日江清同意和他在一起的欣喜蒙蔽了他的双眼。
被季书哲提起,他才恍然意识到,江清和他在一起,会有多么辛苦。
除开季书哲说的那些。
为了防止肌肉萎缩,他的腿需要每天按摩,一次就要两小时。
洗澡擦身,康复训练,每一项,都需要投入精力和时间。
他无法心安理得看着江清为他做这一切。
季书哲离开后,江清问:“他跟你说什么?”
霍军屹下颌绷紧:“没什么,一些厂里的事。”
又到了晚上,江清不厌其烦给他擦身体,背他上床。
等全部做完,已经满身是汗。
霍军屹被烈火灼烧的心更加难捱。
江清回来后,躺在他身边,细嫩的手覆在他粗糙的大手上。
“霍军屹,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其实挺喜欢闷葫芦的?”
霍军屹在黑暗中沉默,眼角似乎滑下什么东西。
江清见他没说话,翻身起来:“睡着了吗?这么快?”
“小江同学。”
霍军屹声音干涩嘶哑,喊完她后,心口就如同被活生生撕开,吐字艰难。
“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