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平静望着他，可实际上，却根本全凭着一副架子撑着。
结婚八年，加上上辈子劳改农场那两年。
整整十年，她都在爱季书哲。
心怎么能不疼呢？
像是被人徒手挖出一个血窟窿，呼啸的飓风随之卷走所有的希望。
明明之前，季书哲最爱她的呀！
会因为她被蚊虫叮咬睡不好彻夜守护。
会因为她受伤在夜里偷偷哭泣。
会像个孩子一样把全副身家都献宝似的捧到她面前。
会在她让出工作辗转难眠时，先一步红了眼眶，抓着她的手，告诉她。
“别怕，有我在，我会努力抓住所有机会，给你找一份工作。”
这份承诺，如今怎么用到了别人身上呢？
季书哲绷紧了下颌。
江清的问句明明很轻，却尖锐的像是一把尖刀。
直直捅进季书哲心脏最核心的部位。
他站在那里，却没敢看江清，整个人的身躯都在轻轻颤抖。
怀中的陆芊芊感受到季书哲的异样，眸内阴毒闪过，声音却带着哭腔。
“可是，姐姐的工作也不是书哲哥逼着姐姐让出来的呀！”
她仰头，泪光涟涟看着季书哲。
“书哲哥，如果你为难的话，不用帮我找工作的，我不希望你为难，也不会因此自怨自艾，能不能找到工作是我能力的问题，和你没关系的……”
她看似说自己，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指责江清。
季书哲听懂了，转头凝望江清：“这不是你嫌贫爱富的理由。”
刚刚那点愧疚，全部消散无影。
抱着陆芊芊快步离开。
江清留在原地，瘫坐在病床上，久久不能回神。
她抚摸胸口的位置，不明白为什么控制不了心脏。
明明在上辈子就知道季书哲是个烂人，却控制不住的发疼发胀，痛的无法呼吸。
“妈妈。”
门口，霍乐辰探进来一个小小的脑袋。
江清勉强挤出一个笑，看见霍乐辰身后跟着霍军屹。
一大一小脸上，是相同的担忧。
像是最优异的疗伤药，她心口的大洞在飞速补上。
江清唇角上扬，伸出手：“抱抱。”
霍乐辰小炮弹一样冲到江清怀里。
霍军屹神色冷峻，默默往前几步。
江清却没看见，只抱着霍乐辰小朋友稀罕半天，完全没注意到某人有点黯然的脸色。
另一边。
季书哲送陆芊芊回去之后，拿着存了好久的烟票酒票，去找王桂琴。
王桂琴听完他的来意，震惊不已：“你想求老赵捞你前小舅子，还要给陆芊芊找工作！”
她意味深长盯着儿子：“你知道，老赵就一个女儿，他一直想让你叫他爸……”
季书哲眼底闪过层层暗涌，紧紧攥拳：“我愿意。”
王桂琴更惊了：“你不一直讨厌他？”
“这为了陆芊芊，牺牲真够大的！儿子，这么多年，我可没见你对江清这么上心啊！”
季书哲眸光发寒：“和芊芊无关。”
他面对母亲审视的目光，十分屈辱：“江清嫌贫爱富，我就让她看看，谁的势力更大！”
“你还执着江清呢？”王桂琴皱眉，“可我喜欢芊芊，嘴甜又听话，以后给我们养老也更妥帖。”
“我只想江清后悔，没准备和她复婚。”
他侧脸线条极为紧绷，十分阴郁。
“她，不配！”
……
三天后。
江清身体康复，去厂里报道。
却愕然发现，这次宣传部的新人不止她一个。
还有上次见过的第二名陈晓慧以及……
陆芊芊！
江清眸光黯了黯，心刺了一下。
季书哲为了陆芊芊也是拼了，肯定忍辱负重去求过他那个势力很大的继父。
她生季清安时难产，希望季书哲去找他继父活动一下医生，他都不肯低头。
现在却……
“这次进来三个新人，大家都来认识一下。”
王主任把人都聚集在一起，介绍起来。
“一个是考进来，不用介绍，你们都认识，把厂里闹的鸡犬不宁的江清。”
“一个临时工转正，食堂的陈晓慧同 志。”
“还有一个，是放在咱们这的临时工，陆芊芊同 志。”
江清不在乎王主任对她的恶意。
倒是看了陆芊芊一眼。
费了那么大功夫，又自杀又下跪，还搭进去一个江二哥，就搞了个临时工名额？
陆芊芊被她眼神一刺，心下嫉恨，主动开口，乖乖巧巧的模样。
“大家好，我叫陆芊芊，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以后有什么活都尽管招呼我，我都能做。”
“你还是临时工呢，暂时和晓慧一起学习宣传部的基础工作和文件。”
王主任看向江清，冷笑：“这不是有一个据说文笔斐然成绩优异的正式员工吗？”
“既然这么能耐，就不用学习了，直接上手工作吧。”
“小李，把对接曾副厂长的报道给她写。”
他安排完工作离开，被称作小李的女同 志同情看着江清，把厚厚一摞稿件递给她。
“这些都是资料，要写一篇八千字的专题报道，今天就要初稿。”
“八千！”陈晓慧惊呼，“八天都写不完吧？”
江清面不改色：“给我吧。”
上辈子，因为她文化程度比较高，在劳改农场也被加派很多写作的杂活。
早已经练就争分夺秒的技能。
不过八千实在太多，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翻看资料，写报道，几乎到了月上柳梢，才堪堪完成。
匆匆赶回家，霍乐辰正在门口和四合院的小朋友一块玩。
看见她回来，就兴奋跑过来：“妈妈，你和爸爸都加班，我一个人在家好害怕。”
江清看了眼表，已经接近九点，到了该入睡的时间。
霍军屹还没回来？
安排霍乐辰睡觉，江清收拾了一会，还没看到霍军屹回家。
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起身去厂里找人。
她来到霍军屹办公室门前，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一个中年人恨铁不成钢的训斥声。
“军屹，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转业的时候是不是就告诉过你，不要意气用事？”
江清脚步顿住。
她本来想退出去，却听到自己的名字。
“那个江清的二哥，你跟他这种小角色较什么劲，赵德刚想捞他你就卖一个人情不行吗？”
“现在好了吧，赵德刚以此大做文章，攻讦你不近人情，心眼小，否定你改革的正当性，值得吗？”
霍军屹声音低沉，透着强势：“我只坚持正义。”
“是！你的改革措施一项项发布下去，又是采购记账，又是货损核查，能为厂里抓出不少蛀虫。”
中年人苦口婆心：“可这里不是部队啊！”
“不是光凭着正义就能干好事业的地方！”
“你动了那些人的饭碗，就算没条件他们都要创造条件攻击你，何况你送了江小河这么好的一个把柄……”
江清唇瓣紧抿，好像有一只手在撕扯她的心脏。
她悄无声息回家，佯装没有去找过霍军屹。
第二天中午，趁着午休的时间，她去了公安局，签署了对江小河的谅解书。
江小河终于被放了出来。
却看见等在门口的江清。
心底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冲着江清嘶吼：“看我没死你很开心是不是！”
江清回望过去，目光平静：“你知道我为什么放你出来吗？”
江二哥冷哼：“芊芊都告诉我了，她求你你不肯放人，又求季书哲找他继父帮的忙……”
“不是，你知道的，我不愿意，没人能强迫我。”
江清眼神黑白分明，语调波澜不惊。
“是我不想看你傻乎乎的被人利用。”
江二哥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色厉内荏：“少胡说八道了！谁利用我？”
“你可以不信。”江清无所谓，“我只不过不愿意你被毁掉一生去成就别人的工作而已。”
她上下打量江二哥，又施施然收回眼神：“看你还死不了，我走了。”
“站住！”
江二哥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江清的话让他的心忽然燃烧起来。
好像看到了曾经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那个小妹妹。
他语气有点磕绊：“你……你不是不认我了吗？干嘛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