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地内,本就幽静到令人窒息的氛围更加沉闷。
甚至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江清自顾自跪在坟前,伸手拂开江父坟头上的土。
人死烟消,世事都全部带走。
她和江父的所有恩恩怨怨,随着江父的死亡而结束。
她算了。
不是原谅。
是算了。
她送他最后一程,以后江父不需要愧疚,她也不必拘泥曾经。
他们都可以一身轻松。
“我跪,你们可以走了。”
江清出声,打破坟地的寂静。
“清清,别说了……”
江母泣不成声,捂住心口,抽噎到呼吸都困难。
“孽债,都是孽债啊!”
江清没有安慰她,冰冷的眼眸似乎化成一柄刀锋:“子女不和,多是老人无德。”
她说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柄重锤砸在江母本就呼吸困难的胸口。
“你是在指责妈妈之前偏心芊芊,才让你被冤枉,你爸为救你而死吗?”
江清冷冷淡淡跪在坟前:“算不上。”
的确算不上。
江母的偏心只是一部分。
其余的几个,也并不是什么好人。
“好好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我不该把你生下来,更不该把芊芊带来京城!”
江母的眼泪像是决堤的大坝一样,洪水猛烈而出。
“我在做你妈妈之前,我也是一个人啊!我怎么忍心看着我唯一弟弟的女儿下乡受苦?”
“清清,我知道你怪我,可是妈妈一直以来都只是希望你能和妹妹和睦相处啊……”
江清抬头看她。
都说侄女像姑,江母哭起来和陆芊芊很像。
大颗大颗的眼泪,晶莹剔透地往下掉,楚楚可怜又哀戚委屈,看着就让人心疼。
她原谅,也最心疼的江母的眼泪。
因为心疼。
江清一次又一次的退让,她之前让出去所有东西都是败在江母的眼泪下。
可这一次,她的心却如磐石一般,没有半点波动。
“我没有怪你。”
江清的声音并不冷酷,甚至和原先一样,有点无可奈何的妥协与温和。
“你和江志强把我养的很好,我没有立场怪你们。”
江母愣了下。
明明江清没有激烈的反抗,可她的心还是被刀割破一般疼。
疼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害死爸,还要戳妈的心吗?”江二哥愤怒嘶吼,“你怪没怪你心里不清楚吗?你说这些还不是让妈愧疚?”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目眦欲裂,突然抓住江清衣领。
恶狠狠如同阴私恶鬼:“你就是这样让爸为你牺牲的对不对!”
“用冷漠的语气说最戳心的话,让父母因为你而愧疚,让他们为你付出一切,对不对!”
江清被勒的有点喘不过气。
却笑着看他,那笑还不如不笑,没有一点温度。
“我用这样的语气对你说话,你会心疼我吗?”
江二哥愤怒蓦地停滞。
看着江清冰冷的目光,心中也不免泛起一股又一股的寒霜。
他会吗?
他原来可能会。
可这一刻,他已经完全丧失理智,被这样的质问激的更加火冒三丈。
举起拳头就要打下去。
江清下意识闭上眼睛,可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
季书哲冷戾的声音打破江二哥的愤怒:“她说了不是她,你还不放手?”
江二哥愤怒回怼:“她把我妈弄哭了,你是眼瞎吗?”
季书哲按住江二哥的手,一根根掰开他捏住江清衣领的手指。
“岳母一直在哭,不是清清惹的,她只是说出她的怨气。”
江二哥还想争辩。
另一只手却被江大哥拉住。
江大哥冲他摇摇头,看向季书哲:“书哲,你劝劝她吧,我们回避。”
“不用。”
江清站稳,看季书哲的目光比看江二哥更加冰冷。
“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季书哲眸色晦暗,胸口一股怒气涌上来:“江清,算我有话跟你说,你跟我过来。”
他拉着江清就走。
力度很大,江清根本甩不开,手腕都有点发红。
她极为不悦,揉着手腕:“季书哲,我们是有话可说的关系吗?”
季书哲指尖攥到发白,才强压住怒火:“江清,我只想告诉你,我一直都相信你。”
她离开后,他反思过。
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会走到现在这步田地。
大概是习惯了对方的存在,确定过很多次双方的爱意,他开始不表达。
江清会误会他,也是因为他不说话。
现在他改变,他不再质问她为什么怀疑两个人的爱情。
他会告诉她自己的感受。
“你如果不信,可以去问,从你出事开始,我就一直在帮你找证据,我相信你没有杀人,更相信你如果能阻止,你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让岳父替你。”
江清心头一荡。
她没有想过,一直都站在她对立面的季书哲竟然会说出信任两个字。
只是,面对季书哲邀功的目光,她控制不住冷笑:“谁在乎?”
季书哲愣了下:“清清,我对你的信任,不足以说明我们之间的感情吗?”
听到这话,江清骤然有点反胃。
仅仅凭着一句信任就足以证明他们之间还存在着感情吗?
真好笑。
从事发到现在,除开江家人之外,所有人都信任她。
且不论霍军屹和霍母辰辰,就连公安同 志和张三李四都对她信任有加。
他们的信任,不比他更加有分量吗?
他们也从来都没有提出,要因此索求她感情上的回报。
更何况……
“季书哲,你恶不恶心啊?”
“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你是因为信任我的为人才相信我的吗?”
季书哲摸着胸口,郑重保证:“当然。”
“当然个屁!”
江清忍不住爆粗口。
“你信任我,根本就是因为你和江志强感情不够深!如果死的是你妈,你还能这么淡定吗?你比江大海江小河疯的更狠。”
顿了下,江清唇角讥讽越发重。
“哦,我差点忘了,不用死人,就单单一个季清安吃错药,已经足以看出你的信任有多脆弱。”
她忍不住挑眉嘲弄:“你虚伪的样子,比江家人的疯癫更让我恶心!”
她转头就要走,却被季书哲拉住。
季书哲攥住她手腕的指尖发白,冷硬的俊脸也越发寒沉,声音更是阴狠无比。
“我虚伪,那霍军屹吗?他不相信你吗?他不和我一样虚伪?”
江清不耐烦甩开他:“你和他怎么一样?”
季书哲怔了下,竟然缓缓笑出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
“对,我和他不一样。”
江清蹙眉,胳膊上泛起一层诡异的鸡皮疙瘩。
季书哲这是在搞什么?
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