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
江母急着去拉她，江清却错开身体。
江母的手无力垂在床侧，嘴唇哆嗦：“小清儿，你真的这么狠心，不要妈妈了吗？”
江清凝望着她，杏眸黑白分明：“如果今天是陆芊芊，你也会让她忍气吞声吗？”
像是按下暂停键，江母从声音到表情都齐齐停顿下来。
半晌，喉咙中才挤出苦涩的声音：“你和芊芊不同，她……”
江清已经不想再听了，抬脚就往外走。
江母在她身后啜泣哽咽：“芊芊不能出事啊！你舅舅是为了救你爸爸才死的，人怎么能不报恩？”
江清不知道江母说的是真是假，她也已经不想考究。
即便是真的，可被救的江父，得到恩惠的是江大海跟江小河。
唯独她，要替陆芊芊下乡，要把丈夫和孩子让给她，要弓手让出一切。
什么报恩，不过是他们剥削她的一个借口罢了！
离开病房的时候，冬风灌入心口，江清的心也彻底凉下来。
眼角，却略有润湿。
回到四合院，江清发现，霍母已经做好午饭。
见她眼角有泪痕残留，霍母白她一眼：“没出息，哭有什么用？”
“不服就去干，妇女能顶半边天，哭哭啼啼的，能成什么大事？”
江清愣了下，笑出来：“您说的对。”
她擦干净脸，饭菜已经摆在桌子上，都是按照她的口味来的。
霍母把炒鸡蛋放在她面前，见她不动筷子，亲手夹给她一块。
“快吃啊！傻不拉几的，吃饭等着人让，还不饿死？”
江清垂眸，慢条斯理吃着碗里的鸡蛋。
炒鸡蛋的鲜香带她回到曾经。
陆芊芊来京市后，稀少的鸡蛋就只会被夹到陆芊芊和季清安的碗里。
江母会告诉她：“你长大了，鸡蛋就让给小的吃。”
她鼻头有点酸涩，抿了抿唇，开口：“婆婆，您能不能留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霍母瞥了她一眼，瘪嘴：“你是怕你娘家人还来找你，想让我老太婆帮你骂回去吧？”
江清咽下口中的鸡蛋，笑了笑：“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她最希望的，是维持霍母带给她的，家的感觉。
但她没有说出来，笑了笑：“我也想跟您多待一段时间。”
霍母撇嘴：“得了吧，谁愿意跟婆婆一块住？”
“有些话，你说不合适，邻里邻居的，到时候都说你绝情。”
“我老太太就不一样了，谁家里还没见过几个恶婆婆啊！交给我，你就瞧好吧，保管给你办妥了！”
江清扬起笑：“那就拜托您啦！我晚上给您带国营饭店的红烧肉。”
“我不爱吃那个，你给我来份大肉饺子，我得意这口。”
“成！”
下午下班，江家刚有人回到四合院，就看见霍母端着个搪瓷缸子坐到江家门口。
破口大骂：“不要脸的破落户，一帮子窝囊废，没本事就欺负闺女是吧，我告诉你，有我老太太在这儿，没门！”
邻里邻居连忙都凑过来瞧热闹。
才从医院回来的江母捂着心口出来：“亲家，你这说的什么话？”
霍母一叉腰，凶悍的要命：“呸！谁是你亲家？
“叫侄女嫁给姐夫逃避下乡，也就你们家能干出这么恶心人的事！”
她嗓门高，大声嚷嚷着。
“都来听听嘞！瞧瞧这家人有多不要脸，为了让闺女替侄女下乡，竟然把侄女送上姐夫的床了哟!”
“这还不算呢！又是打人又是让工作，不成就绑架，这家跟旧社会的土匪有什么两样？”
霍母叭叭的，就把江家对江清做过的事情一一说出来。
邻里邻居的一听，不总结不知道，一总结，江清还能原谅江小河，真是大度！
江母捂着心口：“你……你说什么……”
她摇摇欲坠，霍母却不吃这套：“你侄女的做派就是跟你学的吧？”
“你可别晕倒，大伙都看着你，我根本没碰到你一根手指头，你赖我我也不认。”
无赖的话，让江母摇摇欲坠的身体更加苍白。
霍母却尤嫌不够，以江家人干过的那点事做引子，翻来覆去骂了两个小时。
期间，也不是没有江家人上来阻挡，可只要靠近霍母，霍母就躺在地上叫着“打人了”。
江家人投鼠忌器，只能缩在房间里当缩头乌龟。
霍母大获全胜，江清在人群后，听着邻居的议论风向完全转弯。
冲霍母比了个大拇指。
霍母冲她招手：“走，儿媳妇，回家吃饺子去！”
从此之后，霍母一战成名，即便回去津市，也没人敢把风言风语说到江清和霍军屹面前。
就怕霍母再来一个舌战群儒。
江二哥拉住江清：“你非要把妈气死是不是？放任你婆婆那么骂妈，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江清眉宇间皆是冷漠：“你们不是说，要孝顺父母？我婆婆是长辈，我不顺着她，还能怎么办？”
江二哥咬牙切齿：“原来也没见你这么听话。”
“这不是被你绑架过后，痛改前非，现在我都听我婆婆的，要不，我让她再来和你说说？”
江二哥一噎，怒不可遏，伸出拳头就要打人。
在他的拳头落下来之前，江清淡淡抬眼：“我提醒你。”
“我被绑架那件事，现在说是兄妹间开玩笑，如果我改口，说你居心叵测，你可以让妈再来跪一次。”
江二哥的拳头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阻住。
江清扫他一眼：“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
“我曾经提议让妈送陆芊芊回津市，只要她同意，我就松口不告你。”
她没有说后面的话。
但江二哥却知道，如果江母同意，也不会在霍家门前跪到昏厥。
他的心口一寸寸凉下来。
芊芊在妈心中的分量已经高过他了吗？
明明知道不该和芊芊争宠，可这一刻，江二哥的心还是止不住颤起来。
江清拍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口气：“只是回一次津市罢了，陆芊芊现在有工作，随时都能回来。”
“不过，在紧急的时刻，只想保住最紧要的人，我理解。”
江二哥一张脸又青又白，紧紧攥住的拳头几乎嵌进肉里：“你才没那么好心！”
“我是没有。”
江清承认下来，却垂眸轻叹。
“我只是，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辙。”
霎时间，江二哥的心颤动一下，有许多被他刻意遗忘的事情，倾泻而来。
芊芊需要有人替她下乡，江母就逼迫江清妥协。
芊芊需要家属身份参加机械厂考试，江清就被迫离婚。
芊芊需要文章，江清的心血也拱手让人。
那如果下一次，芊芊需要的东西，是他不想让的呢？
他会不会，也落得和江清一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