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这个问题,像是戳中了江母的心尖,眼泪都断了一秒。
继而滚滚落下,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清清,你是要逼死妈妈啊!”
江清态度疏离冷淡,但眉梢却隐隐透出几分自嘲之意。
脑海中不断浮现上辈子江母指责她的身影。
她和陆芊芊摆在一起,哪怕不用二选一,江母都不会选择她。
心口瞬间被挖出一个洞,江母的哭喊像是强酸灌入洞中,连骨缝被腐蚀的疼。
江清紧紧攥着拳:“你如果不选,我一定会告。”
明明死前那一刻,江清就告诫自己再也不要对这些人心软。
可看到江母跪在自己面前,她却仍控制不住酸涩的情绪。
毕竟,是疼爱了她二十几年的妈妈啊!
是她牙牙学语时温柔看着她的妈妈。
是饥荒的几年,把最后一口饭省给她吃的妈妈。
是她生季清安时宫缩疼痛,哭的比她还厉害的妈妈啊!
但这样疼爱她的妈妈,径直跪在她面前,要她忍让退步。
“清清……”
江母眼泪汹涌,哭的比她难产的时候还要凶。
江大哥受不了了,使劲拉着江母起来。
江母强跪着:“你妹妹不原谅小河,我不会起来的。”
江大哥劝不动,眉目阴翳到了极点,死死攥着拳。
“江清,你忘了妈曾经多疼你?你看着她这样跪在这里都无动于衷,你还是不是人?”
“我已经退一步。”
江清隔着一层泪雾,与他四目相对。
“只要送陆芊芊回津市,二哥做过的事情我全不计较,还不够吗?”
江大哥怒不可遏:“你明明知道妈最疼芊芊,你这样说,不是要剜妈的心吗?”
说完,他自己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望向江清疏离的眼神,江大哥心口抽疼。
连他都脱口而出江母最疼爱陆芊芊,那曾经备受宠爱的江清在面对区别对待时……
他想起江小河出生的那年。
他才一岁多,还不懂事,只知道这个出生的小娃娃抢走了他所有关注。
后来,是江母日夜陪着他,反复告诉他不会忽略他,他才慢慢扭转心思。
但江清呢?
从陆芊芊来到京市起,江母最爱的人好像就变了。
“清清,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为了争宠赌气,实在是太幼稚。”
江大哥紧握的拳松开,像是看不懂事的小朋友一般,谴责地看着江清。
“妈疼爱芊芊,也疼你,你们两个之间,妈不偏不倚。”
江母哭泣声更大,哽咽着附和。
“清清,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妈妈怎么会不疼你呢?”
“不疼你,为什么没给你哥哥们说亲?为什么让你和书哲住在爸妈附近,都是怕你辛苦啊!”
她眼泪掉的无比猛烈:“当初逼你下乡,妈妈实在不是故意的,妈妈只是以为一年而已……”
“行了。”江清不耐烦打断,“一年,就可以送我去受苦,哪怕你根本没把握接我回来。”
“不是……”江母哭成一个泪人。
江大哥双眸气的通红:“你怎么还抓着那点事不放?妈都哭成这样了,你还想让妈去死不成?”
江清喉咙堵得发涩,心下讽刺,扯了扯唇,粘连的话语刚要出口。
就听一边,凶悍的婆婆已经冲上去。
“我算是听明白了!你们根本就不是来道歉的!”
她指着江母:“哭哭哭,哭个屁!你儿子的品行就是被你哭坏的!”
老太太的语气太自信,太理所当然,江母都愕然了一瞬。
“谁错了谁道歉谁受罚,这不是应该的吗?你有本事逼我们清清原谅你,没本事去打死你那个惹祸的儿子?”
江母似乎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江大哥倒是想开口,却被老太太喷回去了:“一个两个的,道德绑架倒是挺擅长!”
她手指几乎指住陆芊芊的鼻尖。
“这就是你那个要下乡的侄女吧?”
“自己没本事找不着工作,还让结婚了的表姐替你下乡,你咋那么大脸?”
“脸皮这么厚,干脆别搞歪门邪道了,直接往知青办门口一跪,来一个让我下乡我就去死,看看有人搭理你们没有!”
江清胸口一股郁气倏然疏散。
霍母说的,全都是她想说很久的话。
要么有本事逆天改命,要么顺应潮流,牺牲其他人为自己做嫁衣,算什么本事?
如果不是她重生回来机警,提前藏起陆芊芊伪造的日记,她可能,仍然逃脱不了上辈子的命运。
长舒一口气,江清拉开门,冷冷道:“出去。”
江大哥脸色又青又白:“江清,你执迷不悟!”
江清抄起扫把:“别逼我打你们出去!”
邻居已经探头探脑看热闹,陆芊芊连忙去拉江母。
可江母泪盈盈的目光下,却是说不出的冷。
她阔步离开,走到门口,当着老街坊的面,倏而跪下。
泣不成声:“清清,你如果一定要揪着你二哥跟你开的玩笑不放,那妈就跪在这里,跪到你消气为止。”
母跪女,简直倒反天罡。
管院刘大爷很快就过来问情况。
霍母要出马,江清却拦住她,自己走上前。
“刘大爷,江小河绑架我,污蔑我不清白,我要报公安,江小河妈妈企图用长跪不起道德绑架我。”
她快速说了事情的经过,没有一丝羞赧。
邻里邻居议论纷纷,说的都是对江二哥不利的方向。
陆芊芊一咬牙,跪到江母身边,哭求道:“姐姐,二哥看你气晕姑姑,对你做了个恶作剧而已。”
“你没有受伤,也没有出事,二哥只是开玩笑,他没有那么卑劣,也戴不上那么大的帽子。”
扣帽子,上价值,简直是一九七五年的普通群众最深恶痛绝的事情。
一时间,风向彻底反转。
“她要是真有事还能站在这里?不早跟霍军屹打起来了?”
“谁家姑娘都跟江清一样,闹一出又一出,这都逼着亲妈下跪了,谁能欺负得了她哦!”
“亲妈下跪,搁在之前,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闭嘴吧,那可是封建迷信,你不要命了?”
“怕什么?咱们院里,除开江清,谁还能给我戴帽子不成?”
江大哥听着议论声,眉头微微皱起:“清清,都是一家人,你别斤斤计较了,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是非对错,就让公安来判断。”江清摔门,将所有声音阻隔在门外。
霍母忧心忡忡看着她:“闺女,难受坏了吧?”
她一巴掌糊到霍军屹后背:“没长眼啊,还不给闺女倒点水。”
“没事,我不渴。”江清哭笑不得,“我想一个人静静。”
半夜,窗外狂风大作,京市的冬季,飘起雪花。
透过窗户,江清能看到仍跪在门外的江母,雪花飘飘洒洒,江母头发一片白。
江清隐约看见,在雪花下面,江母已经白发丛生。
“吱呀。”
门响起,霍军屹从外面回来。
路过江母,顿了一瞬,关上屋门。
“清清,调查结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