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脊背僵直,脖颈“咔咔”转动着回头,却掰开了她的手。
江清不解,抬头看他。
却蓦然发现,这不是霍军屹!
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眼泪控制不住涌出来。
比起单纯的绝望,希望之后的绝望,更能生生斩断江清的心脉。
“哎哟!误会了!”
刘大娘连忙跑过来,把男人往身后拉。
“清丫头,这是怀安,他退伍回来了。”
同样的军装,同样的发型,几乎完全相同的身高和肩膀。
让江清忍不住想起刚刚回到京市的霍军屹。
江清抽了抽鼻子,努力把所有的痛楚往心底压,声音哽咽发抖。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刘怀安挠挠头:“没事,江清姐,你和原来变化好大啊……”
话还没说完,刘大娘的巴掌就甩在刘怀安背上:“不会说话就闭嘴!”
任谁经历一桩又一桩的乌糟事,都没法保持不变。
更何况,江清的男人才刚刚……
刘大娘长叹一声:“清丫头,晚上来我们家吃饭吧,这小子刚回来,昨天就是他发现你的。”
江清情绪已经平缓很多,笑着道谢:“谢谢你啊怀安。”
她想起之前帮刘大娘念信时,那个和上辈子的匿名信极为相似的字迹。
道谢中,带着上辈子的恳切:“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会活不下去。”
劳改农场的苦与累,不是她咬牙就能承受的。
如果不是一封匿名信给予的支撑,让她一直怀揣着家里人会来接她的梦想。
她或许,早就自杀了。
“哪有那么严重。”刘怀安不好意思,“我就是路过。”
江清笑了笑,没说的很清楚。
“刘大娘,我去江家有点事,你能帮我照顾一下辰辰吗?”
霍乐辰牵住江清的手,怯怯摇头:“妈妈,我不要离开你。”
江清蹲下:“妈妈只是跟他们说几句话,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霍乐辰掉眼泪,沉默地抱着江清不放手。
江清无奈。
想了想,让辰辰知道江家人有多无耻也好,总能有个防范。
她牵着霍乐辰去了江家。
江家。
一大家子人都在,包括韩冬雪。
桌面上的菜种类丰富,比过年吃的还好。
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像是在庆祝她腹内的“孩子”离世。
心口像是被刺了一刀,腹部的绞痛重新卷土重来。
她却分不清是腹部的,还是心口的,只疼的她一双眼血红无比。
“你们在庆祝什么?”
江家人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江清。
江大哥看她猩红的双眼,一时间,竟有点心虚。
不过一瞬间,那点心虚又快速消散。
他是为了江清好。
就算江清不领情,只要看着她跳出火坑,和书哲复婚。
对他,就足够了。
“你闹什么?我跟你嫂子刚刚去领证了,这么大的喜事,不该庆祝庆祝吗?”
“领证?”
江清唇角扯了扯,没有温度的笑,满是讥讽。
“一同作案后,你们的感情倒是突飞猛进。”
“闭嘴!”
一声怒喝响起,是江父。
江清回头看他,从他的紧拧的眉头中,她看出他毫不吃惊。
江清心口一窒,难以置信:“你也知道?”
江父眉头拧的更紧。
“你大哥是为你好,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也不知道前些年我们怎么养的,把你养成这么一副倔性子。”
“前些年”三个字,甚至比江父也要害江清,对江清的杀伤力更大。
耳畔江父的责备声忽然就远起来。
取而代之的,是……
小时候,她被人欺负,江父不要脸面的和小孩子计较。
谁欺负她,江父就替她揍回来。
他带着她,在整条胡同宣布。
“谁敢说我们清清半句坏话,我拼了命,也要让你们知道厉害!”
江清从小就知道。
她和胡同里别的女孩都不一样。
她不用给哥哥洗衣做饭,不用委曲求全,不用因为是个女孩自卑。
父母和哥哥是她最坚强的后盾。
不管谁说她性格粗野,不像女孩,都有父母哥哥欣赏。
心口一寸寸冷下去,江清如坠冰窟,嗓子眼像是堵了东西,发声都断断续续。
“你……养的,你说……有人欺负我,会……为我拼命……”
江父不由自主闭上嘴,似是有什么东西扼住喉咙,千言万语到了唇边,只剩下六个字。
“都是为了你好。”
江清低笑一声,嘲弄的紧。
为了她好。
一句为了她好,就让她付出鲜血的代价。
她不明白。
为什么他们为她好,总是要让她用痛苦凄楚来回报?
他们明明知道,打胎后她会怎样崩溃,身体会怎样虚弱。
就如同上辈子,明知道她进入劳改农场会变成 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却还是,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强行伤害她。
为什么呢?
江清一双双眼睛望过去。
除开季清安之外,没有一个人意外和心虚。
仿佛,失去孩子站在这里的她,才是在无理取闹的人。
“为我好,哈哈!”
江清笑起来,笑容却没有半点温度,如同地狱索命的恶鬼。
“哈哈哈!”
“真好啊!我现在才知道,我的家人这么心疼我,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笑的江家人心里发毛。
江母站起来,想要搀扶她:“你刚刚才掉了孩子……”
江清重重甩开她,江母踉跄几步,差点没摔倒。
江二哥扶住江母,怒不可遏:“江清,你要干什么!你对妈发什么脾气?”
“妈刚刚还说要去买老母鸡给你炖汤补身体,你就是这么回报妈的吗?”
江清盯住江二哥,猩红的眼眸如烈火般灼烧。
“回报?想让我拿什么回报?”
她冷笑,猛地掀翻饭桌,在所有人惊讶又狼狈的躲避中,精准掐住陆芊芊喉咙。
陆芊芊顿时呼吸不畅:“姐姐……咳咳……你伤心归伤心,可……姑姑姑父真的是想让你能重新嫁给书哲哥……他们……”
江清掐的更紧了些,陆芊芊的话立马中断,脸色青紫。
“不如,我拿陆芊芊的命,回报你们,好不好呀?”
江清语调轻快,眸中却涌动着幽幽黑浆,格外可怖。
“江清!”
江二哥当即一声怒喝。
“你放开芊芊!”
江大哥眸色也深下来:“清清,你够了,要不是你自己攀着霍军屹,我们怎么可能这么对你?”
“你以为你现在还有本事跟我们对抗吗?”
“霍军屹已经死了,你不要执迷不悟。”
死了。
已经死了。
每一个字,都重复在江清伤痕累累的心头又狠狠捅上几刀。
江清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正好,今天你们都下去陪葬!”
“反正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们一块,去跟他团聚!”
她蓦地从口袋里抽出一柄军刀,挥舞在空气中,划开季书哲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季书哲抱着季清安,晦暗的目光凝在江清身上。
他沉声:“江清,你冷静一点,为了霍军屹犯罪被送去劳改农场,值得吗?”
江清紧攥着军刀望向他。
眼角挂上一滴泪,像她这个人一样,倔强着不肯掉落。
“劳改农场?”
她已经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看向季书哲的目光森冷无比,江清高高举起军刀。
“为了他,什么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