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地原本的缭绕瘴雾已经散去,到处都是火烧留下的痕迹,四周能入山的地方都有士兵守着,在山前更是搭起来一排排帐篷,还有堆满等待运回边卫的泥藕
距离司芗绾离开罪奴营已经过去两日半,整整提前了半日,要是自己走估计得六日,想到这就觉得无奈。
她这两日都没跟宗晏纾说话,记恨他跟拎小鸡一样把她拎上马。
到了扎营的地方,负责守鬼地的先锋营百户长迎上前单膝跪地。
“叩见大人,鬼地营帐已经按大人的吩咐搭好。”
宗晏纾“嗯”了声,随手松开缰绳放司芗绾下马,“收拾出中间两处给女罪奴们。”
“是大人。”
司芗绾下马,立即集合女罪奴们,这附近可都是荒郊野外,真要走丢一个她的脑袋怕是要搬家。
“青青黑婶。”
两人立马会意,分三个方向把人集中起来。
“大家千万不要私自走散,走散的一律当作逃跑斩首示众!”司芗绾说给所有女罪奴说道。
罪奴们被吓了一跳,赶紧靠拢过去。
两个帐篷,司芗绾带九个人一处,青青和黑寡妇两人带八个人一处,以防止有人生出逃跑的心思。
安排妥善立即开始做事,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这里堆积了很多衣物和杂活要做。
忙了会儿,宗晏纾过来找她,“我们要进山,你也一起入山看看吧,武医官没来,采草药这方面的事要交给你负责。”
司芗绾忍不住皱眉,眼下的活都没做完,真把她当驴使了!
“大人,罪奴就一双手,还要管着十九个姊妹,您看……。”
宗晏纾脸色微沉,她一露出这种无辜的表情的时候就是要谈条件,武医官在营区走不开,这里又不能让别人知道,再说请别的郎中来也是要付银子的,还不如给她。
这样想想心里能接受点,冷声问道:“说吧,你又想要什么?”
司芗绾轻咳一声,自己表现有那么明显吗?
明显就明显吧,她乖巧说道:“大人英明,罪奴其实也是没什么想法,就是满山药材肯定有您不喜欢的,到时候您不喜欢的药材罪奴想价格便宜点买下,一想到这些药材和自己有关,哪怕半夜点火把罪奴也得努力挖。”
宗晏纾听到她是要买药材,这倒还可以接受,脸色缓和几分。
“除了跌打刀伤的草药,其他一半可以一成价卖你。”
她喜出望外,到嘴边的五成赶紧咽了回去,不愧是平王府世子财大气粗,出口就是一成,她差点因为嘴快喊五成,前后可是差了四成。
“谢大人,罪奴这就来。”
她擦擦手上的水渍,叮嘱青青和黑寡妇两句才跟上去。
宗晏纾可算是发现自己为什么这么烦躁了,一定是因为这人恶劣的性格,前后这反应对比也太真实了,无奈摇摇头入山。
这片区域比她想象还要大,上次差点死在这,除了一些为了驱散瘴雾的地方烧毁,九成地方都没有烧到,随处可见茂盛的药草。
蒲公英、紫花地丁、七叶花、三七、野参草,桂枝、甘草等,就是不知道枞树下有没有野灵芝和人参根。
那可都是名贵草药,价值连城,一株能换十头牛,光是想想都能笑醒。
宗晏纾看她傻笑着停下来,“愣着干嘛!”
司芗绾回过神,对上他阴沉目光,收起上扬的嘴角赶紧追上去。
他们来到黑土地,还有士兵正在挖藕,下面的泥塘有膝盖那么深,已经挖到很远的地方,来回一趟都得半刻钟。
“这里已经收成数千石(数十万斤),还远未到十之一二。”
宗晏纾说起来也十分惊讶,像是主动说给她听的。
她并不诧异,上一世他们发现后足足维持了一年的口粮,等春耕就保持了自给自足。
“后面打算种什么?”司芗绾问道。
“小麦。”
“嗯,确实比水稻这类的适合,不过得放水深耕,罪奴还建议大人分出几个部分种不同的粗粮,以免出现鸡蛋放在一个篮子的情况,等来年收成对比哪种收成更好,再全部种下。”
听她一番话,旁边先锋营的百户长才明白头儿为什么带一个罪奴过来,这个建议太好了。
宗晏纾同样有些意外,“没想到你还懂耕种?”
“书上看的,只是随口建议,若大人觉得不合适权当罪奴胡言便好。”
“仇百户就照她的建议办。”他跟先锋营的百户长说道。
“是大人,那属下再多备些其他粮食种,分开种黍米、高粱,青豆,莲藕。”
“嗯。”
孟德一听还得找种子就来火了,抱怨道:“头儿,咱们都自己找粮食了,这种子的事还得咱自己找吗?朝廷怎么也得掏了吧。”
“这事我还没上报朝廷,正打算这两日核算一下上报,再说种子的事,明年就不用朝廷的粮食了,那些粮食可以用去救助更多灾民……。”
孟德和仇百户不约而同点点头,对于宗晏纾的决定没有任何怀疑。
“呵……。”
三人同时看向发出笑声的司芗绾,她也是实在没忍住。
“你笑什么?”宗晏纾浓眉皱成一个川字,语气略带不满。
她没先解释,反而问道,“大人真的认为多出来的粮食能到灾民手中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的眼角弯起一抹危险的弧度盯着她。
“大人不常在京或许不知,沿海江浙一带水患,朝廷下拨赈灾钱粮都是够的,却每年都有刁民暴动需要派军队镇压,大人以为是何原因?”
他本想说是刁民贪得无厌,若是如此她便不会有此问,沉默不语。
司芗绾见他不说话便自己说道:“那是因为根本就到不了灾民手中!赈灾粮被中间层层剥削,上到太子下到地方官员,到手的赈灾钱粮根本就所剩无多,他们怎么会不暴动!”
“放肆!”宗晏纾怒声喝道,“司氏你是忘记你全家因何被流放到边境的吗!就凭你方才所言,本官现在就能将你斩首!”
司芗绾清冷的眼眸直视他的愤怒,要是他如此愚忠,自己想要复仇救回家人的希望真不能赌在他身上。
宗晏纾冷厉的目光俯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种眼神,试图让她屈服。
她没有畏怯,直面他的肃杀之气。
仇百户知道头儿真的在愤怒,人已经退出十步远。
孟德一脸无奈,他也想退,可他受过司芗绾的恩,只能硬着头皮劝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