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罪奴营，司芗绾正在收整新制作的好的夏衫准备送去给士兵，忽然看到黑着过来的宗晏纾，放下手中的活，这脸色显然不是来请她吃饭的。
“司！罪！奴！”
司芗绾面不改色，微微欠身：“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是你让老孟他们去偷粮的？”宗晏纾冷声问道。
她有些意外：“孟大人他们回营了？”
话音刚落，孟德气喘吁吁从远处跑来，宗晏纾讽刺道：“回来了，你的大手笔，营区大丰收，从天而降几万石粮食！”
司芗绾听他阴阳怪气的口吻不禁皱起眉头，这人还是和上一世的性格一点没变，刚愎自负，冲动易怒，只相信自己认定的事。
孟德赶过来，气都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急忙解释道：“大人，这不关司管事的事，是属下让她帮忙的。”
“你无需替她遮掩，若不是她从中怂恿，你怎么有胆子做出这种事！”宗晏纾认定就是司芗绾怂恿的。
司芗绾嗤笑一声：“既然大人认定是罪奴做的，现在想怎么处理？罪奴领罚就是！”
“大人！”孟德语气加重几分，“此事真的是属下自作主张来问司管事的，她还希望属下告诉大人一声，是属下瞒着大人的，也是属下带着弟兄们去做的，您要罚就罚属下吧，不可错怪司管事。”
宗晏纾冷冷看着孟德，再看看冷漠的司芗绾，重重应了声：“好，既然你要扛，本官就惩罚你！”
“来人，把孟副千户拖出去杖刑，直到我喊停为止！”
外面的士兵进来拖孟德出去，一板子两板子三板子……，同行的士兵纷纷进来求情。
“大人，孟千户几日不眠不休，再打下去会死的。”
“求大人饶命，属下们愿跟千户大人一起受罚。”
宗晏纾扫了眼一众士兵，他们竟敢都瞒着他出营抢粮，自己没找他们还敢过来求情。
“好，来人，给我一起打！”
士兵们纷纷自行匐下身子，上千人被执行杖刑，场面极其壮观。
大家本就疲惫的身体挨几板子有人开始昏厥，执行的人也有些不忍，下手轻了些。
“谁敢手下留情就陪他们一起受罚！”
司芗绾实在看不下去，舀起一瓢冷水直接泼到宗晏纾脸上，冷冷问道：“清醒点了吗？”
咻～四周陷入诡异的安静，连空气仿佛都停止流动，执行的和受刑的都愣愣看着司芗绾。
宗晏纾一脸水迹，修长的发髻还滴着水，他同样愣着没反应过来，竟然有人敢泼他水，还是一个罪奴！
她没有理会接下来他会有多愤怒，怒声说道：“他们会这么做全是因为你无能！你要不到粮食，他们不愿看你舍下尊严去求人，哪怕知道会惹怒你还是这么做，他们为的是什么？他们错在哪！
你看不到他们几夜不眠不休为了什么，看不见他们哪怕宁愿受刑也不愿解释伤你的尊严，而你却高高在上一叶障目，连缘由都不需要问直接杖刑。你算个什么大人！他们不是麻木的战争兵器，是有感情活生生的人。”
她一口气把心中憋着的话说出来，畅快多了，准备迎接他的怒火。
士兵们听着纷纷鼻子一酸，特别是被杖刑的那些士兵，一个个沙场下来的大男人差点被说哭了，哪怕被打都没这些话戳心窝子。
他们为的是什么？你算什么大人！两句话不断在宗晏纾耳边回荡，压下他所有愤怒，冷静下来。
过了会，他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朝司芗绾发怒，只是让行刑的人都停了下来。
“送他们去病房营治疗！”他说着然后看向司芗绾，“你随我到指挥使司！”
司芗绾不知道他想干嘛，冷着脸跟上去。
两人来到指挥使司，屋内十分安静，宗晏纾擦了擦脸上的水渍。
她心一横，“刚刚都是我的心里话，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大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宗晏纾没理会她的话，缓缓说道：“说说他们偷粮这件事的全部情况。”
事到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司芗绾将孟德来找自己那天说起，再到他们如何安排的一五一十告诉他。
司芗绾看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面色看不出喜怒，也不知刚刚的怒火消了没有。
“你刚刚说那个万平县是不是庆平州辖制的那个万平县？”
“嗯。”
“你说那些是不义之粮，不义之粮就可以肆意抢拿？那置大启律法于何地！你可有想过万一事情暴露北境军抢百姓粮食的后果？”
“罪奴不知，因为从来没想过会暴露！罪奴不才，敢问大人，不义之粮也应当受大启律法保护吗？”
宗晏纾默不作声，他不认可她说的话，但是又无法反驳她说的话。
她继续说道：“大人舍下面子向王爷去信借粮，可见边境危机四伏，若孟千户不如此做，大人打算如何？继续去信平王府还是继续向朝廷上奏疏，还是强征北境城百姓的粮食，准备饿殍遍野？”
他浓眉紧皱，“至少还未走到末路，我还可以亲自前往就近两府借粮，或许可行。如果人人都如此，那正义何在！”
“或许，大人也知是或许，世道哪有绝对的正义，对大多数人有利的就是正义。”
宗晏纾愣住，如醍醐灌顶，看向她，自己在边卫十几年，竟不如一个罪奴通透，守着迂腐的绝对正义，差点害了边卫数千战士，也差点害了边城百姓。
司芗绾看他反应应该是想明白了，暗暗松口气，总算有惊无险，刚刚她也是气坏了才泼他水，希望以后他别记恨此事给自己穿小鞋。
宗晏纾从腰间接下一枚白里透红的月牙玉佩，打断她的思绪：“这个给你，应该能值个一千两。”
她回过神，看着那枚漂亮的玉佩，一脸疑惑：“大人这是何意？”
“之前给你制作夏衫的一千两不是用来买粮抵押了吗？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不能当作不知，我才是边卫指挥使，理应我负责。”宗晏纾解释道。
说着也不管她震惊的神情，一把放到她手上。
司芗绾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他话多了，说话的语气也比以前柔和。
赶紧甩甩脑袋，怎么可能，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更何况是一头易怒倔驴的本性。
她还是想想怎么应对抢粮后面的问题，丢粮食的人一定会联想到她这个买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