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接近千禧年代的港城，欣欣向荣却危机四伏。
各大势力开始争夺地盘，各个行业，各个方面。有钱的与没钱的中间形成一道巨大的鸿沟，为打破阶级壁垒或是私自泄愤，有人会孤注一掷，一夜之间干掉有钱的，一把火烧个精光。
仅仅是九十年代末，就有四起富商被杀的事情发生，其中最著名也是最轰动的，还是千禧年到来的前一天，谢姓商人全家惨遭灭门的事情，令人唏嘘。
维多利亚港口繁荣昌盛，邮轮货轮络绎不绝。可另一边，与之毗邻的便是有名的下三巷，臭水沟，筒子楼，与那边的高楼大厦光怪陆离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港城下三巷，鱼龙混杂。大部分的住户都是一些来港务工或是想在港城闯出一番天地的外地人。可惜，这里的大部分人只能仰望那道阶级的鸿沟，在泥泞里越陷越深。
“我表哥说，我就是在港城下三巷某个诊所里出生的。”叶莺细声细气地说，“据说，我妈生我的时候才刚满二十四岁。”
叶莺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淡淡，表情也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徐予规看了看她，又收回目光，缓缓闭上眼睛。
“你想去看看吗？”
他的声音低沉，如美酒，醇厚得让人沉醉。可此时叶莺的神情是清明的，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说什么。
叶莺反问他：“只要我想，你就会带我去吗？”
徐予规从来都是这般简洁：“会。”
“那陆晚呢？她也会跟着我们一起去吗？”
足够的暗示，如此直白地袒露，她几乎将她的猜想赤条条地展现在人前，等待他的一句肯定或否定。
可徐予规却什么话都没说，呼吸均匀地躺在床上，搂着她，似是睡了过去。
叶莺看着墙上的时钟，已接近黎明时刻，她已然没有什么睡意。
她盯着时钟的走针，慢慢数着走针的数字，一下一下，像是真的在很认真地数着这无聊的数字，一圈又一圈。
叶莺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见天光拂晓，才下了床，顺手将床头柜上的香烟带走了。
这个点尚早，徐宅的仆人们都还没起来，叶莺从楼上下来，见楼下客厅空荡一人，屋外有霞光。
叶莺走出屋外，见天光乍现，光线从云层中照下来，形成一束一束的金色光柱。叶莺瞧着，忽然间身后一道声音响起：“喂，你怎么起这么早？”
叶莺回头一看，就见徐书牧坐在廊檐的栏杆下望着她，手上还夹着香烟。
叶莺看着他的精神状态，似是一夜都没休息好。
叶莺反问：“你没睡？”
徐书牧拍了拍身侧的空位，邀请叶莺一起。叶莺也没有忸怩，直接走过去，坐在他身侧的位置上，与他一同并肩坐在栏杆上。
徐书牧说：“没睡。”
叶莺问：“睡不着？”
徐书牧问她：“你睡得着？”
叶莺低头看了看自己腹部上包扎的伤口，摇了摇头，道：“睡不着，疼得睡不着。”
徐书牧轻笑一声，低头看了看叶莺腰上的伤口，道：“变丑了。”
叶莺也不意外徐书牧会这样说，她也不意外徐书牧的恶劣。
她第一次见徐书牧时，就觉得这人身上有很强的矛盾体质。即使脸上带笑，可看人时却十分有距离感，像是带了一张假面。
如果说徐予规的假面是深不可测，那么徐书牧的假面便显得有些青涩，他无法完美地掩盖自己真正的情绪，便会找尽突破口，去发泄自己的情绪，于是，于外表不符合的恶劣才会让人有强烈的反差感。
不过对于叶莺来说，更恶劣的人她都见识过了，徐书牧这点小打小闹，她还没放在心上。
于是她说：“你被捅上这么一刀，也会丑成这样……”
叶莺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他的腰身，非常客观地评价了一句：“说不定包的比我更丑。”
叶莺对除徐予规的评价之外有很强的抵御心理，徐书牧打击不到她的自信心。
徐书牧没想到她还是朵带刺的玫瑰，论攻击力，并不逊色自己多少。他轻轻一笑，有些装模作样道：“不用这样吧叶莺，说得我都有点伤心了。”
叶莺才不上他的当，反击道：“那你也太脆弱了。”
徐书牧：“……”
他头一次觉得一个女人这么难搞，可这样难搞的女人却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紧盯着叶莺，看她细腻光滑的肌肤上，几乎看不见的毛孔，让她整个人如同婴儿一样嫩滑。他见她手上还拿着烟盒，蓝色的万宝路，徐予规偶尔抽来玩的。
他瞧着，心里思索着，明知故问道：“我叔的？”
叶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手上的烟盒看，“嗯”了一声，从里头拿出一根烟，又合上烟盒，规规矩矩地摆在一旁。
叶莺扭头看向徐书牧，见他手上还夹着烟，便朝他借打火机——
她方才下来的时候只拿了烟，没找着打火机。
徐书牧将手中抽完的烟蒂往前一弹，呼出的烟气吹到空中，又很快散了开来。
徐书牧从裤兜里掏出香烟，并没有递给叶莺，反倒对她说：“我给你点。”
叶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本想着自己又不是没手，不过最后也没拒绝。
徐书牧咔嚓一声打开打火机，叶莺低头，看着防风的打火机跳跃着蓝色的焰火，直喇喇的一束。她拿着香烟凑过去，弯弯的睫毛忽闪地眨了一下，温柔的远山眉将她的乖巧安静刻画在眉间。
徐书牧别有深意地慢慢靠近，想数清楚她有几根睫毛。
叶莺心思却只放在香烟和火焰上，一时半会儿并没有注意到他。
忽然间身后一道声音叫了一下她：“叶莺。”
叶莺转过头去，就见徐予规站在门口。
乍现的天光还未完全明亮，屋子里还残留着夜的余迹。叶莺见他突然出现，眉眼一笑：“你怎么就醒了？”
她从栏杆上跳下来，朝他跑去。
徐予规自然而然地将她搂在怀里，眼睛却盯着徐书牧，眼里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