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继福那边闹了很久,午间课休的时候,田七和吴俊郎特意跑去看情况。
没过一会儿,就见田七一路飞奔回来,冲到前院和后院相隔的栅栏处就焦急大喊:
“雁儿姐姐,雁儿姐姐……”
听见声音的江雁儿,有一搭没一搭揉面的手一顿,连忙搓去手上的面粉往栅栏处快步走过去,远远开口问道:
“田七,那边怎么样了?”
她神色平静,但语气里还是带出一丝急切。
“雁儿姐姐,你快过去看看吧。江家那个恶婆子打了莺儿妹妹好几巴掌。而且江三叔腿好像又伤了。”
听见江继福父女二人都伤到了,江雁儿眼里火苗熊熊窜起,大声追问道:
“我爹还是只会挨打?看着莺儿被那老虔婆打吗?”
田七连忙摆手反驳:
“不是不是,江家那老头子扬言要卖了你们姐妹。江三叔是为了护住莺儿妹妹,才又受了伤。这会儿出了好多血。”
听到江继福会护着江莺儿,江雁儿眼睛一亮,甩手脱下襜衣一丢道:“我这就过去!”
说完,她抬脚便往家里跑。
一直看着动静的范二婶瞧见,也跟着江雁儿一起去了。
田七还想跟去,偏偏上课的板声响起,只得忍住心里的痒痒回了学堂。
洪五婶家的院子里,江继福浑身颤抖着垂头跪在地上。他左腿受伤,便将所有支持力都放到了右腿。
原先抽烂的夹袄被弃在一旁,露出里面再次被抽得见了血的单衣,狼狈、凄惨却透出一种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坚韧刚强。
一旁的黄氏面色涨红,还是一身被大虎撕扯过的狼狈不堪,那看着儿子就像见到仇人般的凶恶眼神,瞧了直叫人心寒。
“好,老娘今天就打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早知道你如此没用又忤逆,当年生下时就该掐死你。”
细长的竹鞭子继续抽在江继福身上“啪啪”作响,血痕一条条出现在他的衣下和脸上,他却依旧咬牙一声不吭。
江莺儿被吴俊郎和吴玉花牢牢拦住不让她冲过去,院里就只有她凄厉悲惨的哭喊声,叫人听了撕心裂肺。
“我的天,受不了了!江家婆子下手好狠,老三是不是她的亲儿子啊。”
“就算不是亲生的,也是亲手养大的吧,一条狗养几年也不舍得打杀的,何况是自己儿子。这老婆的心肠实在是狠。”
旁观的十多个村民看得是战战兢兢,都对黄氏的恶毒表示心寒。
可他们再怎么骂黄氏和江崇德的恶毒,再怎么不忍心看这个场景,却也没人上前阻拦。
甚至包括代替范里正来处置纠纷的范家长子,范玉谷。他皱紧眉头,双拳捏得死紧,却咬着牙没有吭声。
因为黄氏又要把江雁儿给订出去,这次甚至连江莺儿的婚事都惦记上了,江继福就提出要跟江家断亲。
断亲啊,就是不认爹娘了,这是十分大不孝的行为。按规矩,他就是被爹娘打死,别人也说不得半句。
虽然村民们都知道江家的事,也都在心里替江继福叫屈。可规矩就是规矩,谁也不敢第一个出头坏了孝道这个天大的规矩。
“真是太惨了。江家老三这是铁了心要断亲了啊。打死都不回头。”
“呸,我要是有这么一对狠心的爹娘,拼上命也要断亲。这样的爹娘,还怎么孝敬?”
村民们不敢出头,只能私下里感叹议论。
江雁儿冲进院门的时候,正好看见江继福终于撑不住,被黄氏打倒在地。
“住手!”
“住手!”
江雁儿和范玉谷的喝止声同时响起。
顾不上打招呼,江雁儿急忙上前扶起江继福,就见他身上已经鲜血淋漓,透过被撕裂的单衣,能看见一条条翻出皮肉的血痕触目惊心。
“江二婶,你打也打了,也该见好就收。难不成真要打死自己的亲儿子不成?”
范玉谷已经忍无可忍,他终于第一个站出身。
范里正年纪已经大了,精力有限,这里正的位置马上就要落在长子身上。
而范玉谷本就是竹潭村大有威望之人,加上他的儿子又中了解元,黄氏就算再嚣张,也不敢直接硬顶。
但她还是不服气地大吼:
“打死又怎么样?老娘打死了这个不孝子,那也是天经地义。”
说着,黄氏手指地上的江继福,再次恶狠狠地逼问道:
“混账东西,你再说一遍,还要断亲吗?”
江继福高大但是干瘦的身子匍匐在地上,脑袋重重靠在江莺儿的小胳膊弯里,脸色惨白如雪。可他沙哑无力的声音响起,却依旧无比决绝。
“今日儿子将所有身家性命都还给爹娘。娘要打死儿子,就只管打,儿子……不会有一句怨言。”
“但若没打死我,从今往后您二老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她们姐妹的亲事,也不会交给你们决定。”
江继福说出这话,倒叫众人对这个很少说话的懦弱男人刮目相看了。
本来是个随江家两个老的拿捏的软柿子,没想到今天终于被逼成了汉子。
黄氏十多年嚣张顺心惯了,哪里受过如此大的折辱。从不会对自己说一个不字的儿子竟然拼着被打死,也不愿认爹娘,他们的老脸可往哪里放啊。
黄氏气得失去理智,又高高扬起竹鞭子就要继续抽。
“不要打我爹!不要!”
江莺儿一把抱住江继福的身子,整个人扑上去,把竹鞭子挡得死死的。要是黄氏真的一鞭子下去,她的小身板根本扛不住几下。
而黄氏明显不是个会收手的性子。
范玉谷急忙叫人去拉气急败坏的黄氏,就听一声爆喝猛然从耳边炸响,所有人都被这话惊得转头看过去。
“江黄氏,你再敢动手试试?你敢杀我爹,我砍了你也是天经地义!”
却见是江雁儿手执锋利闪光的菜刀从厨房里冲出来,然后犹如门神护法一般,挡在江继福和江莺儿的跟前。
“呀,你这个小贱人,还敢忤逆奶奶,你想杀我?大逆不道,真是大逆不道啊!”
黄氏又气又惊,大喝道。
“祖宗说母慈子孝,母要先慈,子自然跟着孝。而你这个恶毒的老虔婆哪里慈了?”
“既然为了孝字,你可以无故打死儿子,那为了孝字,我护着我爹有何不对?还有别在这里乱攀亲戚,我跟莺儿早就没有爷奶了。”
“就是打死你们也够不上大逆不道!你有胆,就上来!”
江雁儿手挥明亮锋利的大菜刀,刷刷朝着黄氏跟前挥舞几刀,只吓得她连忙挥出竹鞭子去挡。
结果“咔”一声响,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竹鞭子竟然被菜刀一把砍成两节。
黄氏眼见着菜刀从自己面前劈过,吓得连连后退,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