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楼走廊的灯是声控的,但由于程然几人刻意放轻了脚步声,过道一会儿亮一会儿暗,有一种拍恐怖片的既视感。等他们绕着三楼兜了两三圈后,程然终于忍不住打开了手电筒的光。
“等一下宁鉴,你确定是在三楼吗?你再回忆一下,要不然去其他楼层看看?”
宁鉴面子上也差点儿挂不住,但还是故意轻哼了一声道。
“课表上是清清楚楚写的3A05,我肯定没有记错。不过这种地方我又不经常来,后面换教室了也不一定。”
说完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补充道。
“但肯定搬不远,应该还在三楼,说起来音乐室你身后那位比我要熟,怎么不让他带路啊?”
话音一落,两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集中在了裴之期身上,后者则是不自然地撇开了头,面上有几分迟疑不定,最后妥协般松开了攥得紧紧的手指,语气中有一丝无可奈何的意味。
“嗯……”
接着他上前几步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程然,程然还没说什么,夹在中间的宁鉴眉头皱得已经快夹死苍蝇了,语气中又有几分说不出的酸。
“真是受不了!”
程然以为他又在耍什么少爷脾气,便没有太过理会,而是紧跟在裴之期身后,将手机稍微地举高一些。
“走吧。”
原来宁鉴之前并没有走错地方,刚才他们上来的楼梯处有一道偏门,门的后面是三楼的阳台自习区,穿过右侧一排枝繁叶茂的棕榈槐树和亚麻色矮凳,就是那间“众里寻他千百度”的音乐室3A05。
藏得可真深啊。
等到几人走到门口时不由顿住,程然刚要推门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我们要不要在这等周乐他们过来,然后再一起进去?”
宁鉴闻言摘下挂在鼻梁上的墨镜不以为然道。
“不进去来这干嘛?杵在门口当门神?我给他们发了消息,徐曳和金宁川还在实验楼那边,至于周乐他们……估计一时半会脱不开身。”
说着就伸手拧开了门把,然后顺手将墙壁上的灯打开了,整间漆黑的教室一下子变得亮堂起来。
程然这才看清这间传说中的音乐室原貌,入目的便是墙壁书架上那一整排琳琅满目的书籍,书架很高,要想取下高层的书需要爬楼梯上去。偌大的房间桌椅不多却堆满了各种乐器,窗台的搁架上摆满了绿植多肉,风一吹还能听见百叶窗侧旁清脆的风铃声响。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什么诅咒的地方吧。
当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时,宁鉴却忽然走到教室后面的黑板前,皱着眉头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半响道。
“这是什么鬼?”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黑影朝他怀里径直砸了过来,他下意识伸手一接才发现是个亮涔涔的白色骷颅头,吓得差点没给扔在地上。
“……”
只见老金打着哈欠走了进来,手中还抱着一只断臂的模型,徐曳跟在他后面眉眼带笑道。
“这地方可真够隐蔽的,让我们一顿好找啊。怎么样?你们目前有什么发现吗?”
宁鉴闻言嫌弃地将那颗头颅还给了徐曳。
“这玩意儿从哪弄来的?你们这是上解剖课去了?”
徐曳从善如流地接了过来笑道。
“走错教室了,可能是上生物课的实验室吧。远看吓老一大跳,近看瞧着还挺别致的,有道是相请不如偶遇,就把这位骷髅兄带过来了,待会儿再送回去咯。”
老金捂着嘴又打了一个哈欠,口齿有几分含糊不清道。
“嗯有什么线索了吗?”
他这话一出,几人纷纷朝着教室后面围了上来,视线都落在了黑板中央那个鲜红色的英文字体上,连徐曳都出神地望着上面的字喃喃出声道。
“FAIL……什么意思?失败?”
老金用那只模型手抓一下手臂分析道。
“也有可以是考试不及格?这样更符合对方‘诅咒’的目的一些。”
徐曳闻言点了点头道。
“有道理,对方可能是出于嫉妒心切,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宁鉴,你们九中有这一‘诅咒’的先例或者说法吗?”
“哪有……”
宁鉴刚想说哪有这么离谱的事,突然之间脑海中灵光一闪,垂下眸子无意识地将视线集中在了地板上嘟囔着道。
“不……不会吧……”
他陡然想起好像有一次上完音乐课,他那天因为成绩的事心情不太好,便翘了后面的课跑到阳台上睡觉。只是才刚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就被教室里拉着不成调的小提琴吵醒了。
他拧着眉头扒开窗户一看,就看见少女那双惊吓不已的眸子,水汪汪的像一只胆怯的小鹿,让他不由更加烦躁了。
“吵死了。”
而对方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似的摆了摆手,回头要去拿纸和笔,他那时哪有这个耐心陪她耗,将窗户重重一摔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后来上天故意好像跟他作对似的,每次在音乐楼总能碰见她,而他总会在她开口说话之前绕开她,然后毫不客气的转身离去。
直到有一天他在课上睡着了,醒来就看见一张放大的脸庞,清澈的眸子十分好奇地打量着他,仿佛他是什么怪物似的,让他不禁有几分不悦沉声道。
“看够了吗?滚开。”
少女闻言红着脸退开了好几步怯声道。
“对……对不起,上……上次我我不是故意的……”
哼,那又关我什么事。
宁鉴不想和她说话,抬起腿正要走,却不想被她拉住了袖子,他几乎下一瞬就甩开了她的手。
“你烦不烦?我和你认识吗?”
而对方好像也被他这张凶狠的脸给吓着了,眼眶瞬间就红了,淡淡的粉唇嗫嚅了好几下才颤声道。
“对……对不起,那天我……我的助听器丢了。”
宁鉴听了脚步一顿,折过身子看了她一会儿,才注意到她耳朵旁边的确有一只助听器,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将视线移到了别处低声道。
“烦死了,知道了。”
后面他发现少女下了课之后总是会躲在教室里偷偷练习,只要一看见他就会不厌其烦跑上来和他打招呼,尽管每次他都没给她什么好脸色就是。
虽然世上不乏残疾的艺术家,就像贝多芬一样,尽管耳朵失聪也不影响他成为伟大的音乐家。但凭良心讲,他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也没听出来她有什么音乐天赋,他不明白她这样的坚持到底有什么意义。
直到最后一个刺耳的音符落下,他才忍不住敲了敲窗户,然后不出意外从里面冒出一颗毛绒绒的脑袋。
“喂,高了。”
有你这么折磨人的吗?跑调都跑到月球上去了真是。
少女眨着眼睛微笑道。
“啊?”
宁鉴转过头才发现她今天没戴助听器,刚才属实是鸡同鸭讲了。
“算了,你开心就好。”
说完就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转身离去了。
周六放假没有课,但少女会跑到音乐室来练习两个小时,宁鉴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竟然鬼使神差大晚上跑到教室,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才在黑板上写了个词。
FALL
降调啊,笨蛋。
干完这一切的宁鉴安心地回去了,等着周一听少女跑来跟他叽叽喳喳分享,但是一天过去了,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后面一天变成了两天,一星期,一个月,到最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她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哼,消失就消失,谁稀罕啊,最好一辈子都别出现在他面前!
看见宁鉴反常的举动,徐曳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道。
“喂,兄弟,发什么呆啊?你刚刚说什么东西不可能来着?”
宁鉴面上回过神来,但语气还是有些语无伦次道。
“什么……哦没什么,我是说九中没有这种传闻,大概是唬人的,直接把它擦掉就行了。”
就在这个时候,从门口风风火火冲进来两个人,不是周乐和于菀又是谁?两人一个头顶上插满了彩色的荧光棒,另一个脖子上挂了一串金黄的香蕉,仿佛是从哪个马戏团跑出来似的。
只见周乐弯下腰捂着肚子,喘着大气道。
“呼……呼累死爹爹了,你……你们敢相信吗……呼,我们刚刚被……被一只猴子追杀了操!”
于菀也扶着旁边的书架气喘吁吁道。
“是……是真的……这次周乐……周乐真的没有吹牛,咳咳……”
程然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倒是宁鉴忽然开口发话道。
“行了,都和你们说过不要去那种地方了,蛮蛮也不是经常从山上跑下来,撞上了也算你们今天倒霉。既然现在人都到齐了,就把那个诅咒擦掉吧。”
周乐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走到黑板前面指着上面的字念出了声。
“F-A-I-L,FAIL?这个单词我认识,垃圾的意思嘛。”
于菀抚了抚额头痛道。
“那是Failure!”
周乐却摆了摆手随意道。
“差不多嘛,擦掉就行了,到时候让那个x先生跪下膜拜。”
说着几人便分工找齐了工具,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红色的蜡笔痕迹给擦去。周乐把帕子往旁边一甩,便将上半身靠在了课桌上大口呼吸道。
“呼……总算是万事大吉了。”
才刚一说完,又像诈尸一样坐起身来直挺挺道。
“对了!礼物!还有礼物呢!小曳子,朕的大哥大呢!赶紧拿过来!”
然后周乐就不出意外地挨了徐曳一记后脑勺,接着朝他直直扔过来一部手机。
“记得长话短说,手机快没电了。”
周乐敷衍地嗯了一声,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了几下,而后猛然一下子站了起来,跑到了墙壁上的书架中央。
“在上面!那个x先生说的神秘大礼在最上面一层,靠近墙角的那个格子里面,说是卡在一本书里,叫什么……我看看……”
他正眯着眼睛看图片里面那一小排字,老金已经顺着楼梯爬到了最顶层,转过半边身子朝下道。
“叫什么?”
周乐手指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激动道。
“哦哦看到了,叫什么……什么《荒岛音乐》!就是最里面的那本!”
老金翻着白眼转过了头,伸手将那本浅绿色的书籍从里面抽了出来,正要下来岂知一个踉跄,幸好扶住了下面一层架子才没有掉下去,不过从书架上不小心掉下了一本书。
程然离得比较近,于是伸手捡了起来,便随意翻开了几页看看发现是一本乐谱,看上去有些旧,扉页上还被人画了一只兔子。
噗,还挺可爱的。
见周乐他们几人都围着那个神秘的礼物,于是她就走到了一旁翻看了起来。这个借书的人好像还挺有意思的,几乎每一首谱子后面都画了一只兔子,虽然动作神态不同,但每一张都惟妙惟俏栩栩如生,好像他真的养过一只兔子似的。
翻到后面却发现其中有一页有浅浅的折痕,看起来比其他的书页要软一些,开合度也大些,想来对方反复的翻看了很多次,而且上面竟然没有兔子,而是用铅笔画了一朵花,那是……桔梗?
她不由愣了一下,抬起眸子看了看曲目。
intermezzoinAmajorno.2op.118
作曲家约翰内斯·勃拉姆斯
下面好像还有一小排字,但已经被涂得有些看不清了,正当她将手中的书离近了些打算去仔细分辨时,没想到忽然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将书啪的一声给合上了,严严实实,连一条缝都没有留下。
这时那边突然爆出了一声声哀怨。
“搞什么嘛!原来神秘大礼竟然是肠粉店的全年折扣券啊,还是在九中这边,谁大老远的跑这边来吃早餐啊!好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