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这条信息时，她已经坐电梯直达到负一层。
她坐进车里，低头把背包放在副驾驶位置，抬眸的一瞬，才发现车前左侧的大灯上，斜倚着一个人。
赫嘉把车窗摇下一半，冲外面喊道：“我有行车记录仪，你如果不躲开的话，撞了白撞！”
展颜忙起身，像个痞子似的摇晃着全身走了过来。
头几乎快要探进车里了。
“赏个脸，一起吃个饭？”
“你当别人跟你似的，一天就知道吃吃吃？靠边！”
他嘴角惨笑，像怕被她喷出的火焰灼伤全身似的跳到一旁。
她把车窗升了上去，踩下油门的工夫，他看着赫嘉把车开了出去！
地下车库里，至少有十辆车是他的私产。
他坐上其中一辆，飞快地跟了出去！
赫嘉在平铺的车道上，一路疾驰。展颜像测量过似的，稳稳地跟在她后面，保持着一个相对固定的距离。
一刻钟后，她出现在方丁丁的面前。
护士刚刚来过，给方丁丁做完常规的检查，又叮嘱她，晚上12点之后禁食、禁水。
第二天，她上午十点的手术。
“那我表哥一直都没来陪你？”
“他说他要上班，随他去吧！”方丁丁躺在床上，侧过身，白色棉被像个巢穴，盛放着她无处消解的忧伤。
赫嘉想起路过护士站时，看见了穿着灰色孔洞鞋，通身墨绿色手术服的姑妈。
对面楼顶和夜空之间的缝隙仅留一线昏黄，很快就将被墨蓝色吞没。
“我告诉我妈了，让她过来陪护。别想着嫁了人就把自己女儿一脚踢开！我病了，谁都可以不管我，但她必须管我！”
赫嘉坐过来，看着方丁丁散乱的头发，不觉用手帮她捋了几下。
“我姑妈的医术很好的，你要相信她。一般来说，医生都会把最坏的情况跟病人交代清楚，但这不代表你真的就会遇上这种结果。”
方丁丁把被子掀起，忽然坐起来。
“大大，我也不嫌丢人了，跟你实话实说，他根本就没碰过我……”
赫嘉睫毛如黑羽缓缓落下，伸出手在她手腕处轻轻按住，默了半分钟，然后把手松开，说道：“你现在的情绪有点激动。”
“血压如果不稳定，会影响手术。这你是知道的。”
方丁丁像行走在山间的疲惫旅人，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歇脚的地方。她向赫嘉身旁靠了靠。
“大大，听你的。我先不去想那些。”
她又说：“你先回去吧，我没事了！”
赫嘉“嗯”了一声，从背包里掏出一本书。
“《傲慢与偏见》，我把你最爱的达西先生带来了，让‘他’晚上陪你！我明天早点过来！”
从病房出来，一个高耸的黑色“妖塔”忽然闪身而过。
是展颜！
赫嘉如走在平行空间里，从他身旁经过，像从幻影里穿出似的，走向主任办公室。
赫主任正伏案看着什么，赫嘉坐在她旁边的空位，才看见她在写报告。
“哟！小嘉！”
赫主任那张冰碴子脸，瞬间如春风拂面般消融。
“听说你有男朋友啦？哪天带来给我见见。
“姑妈！我同学就拜托给你啦！”
“你同学？”赫主任把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放，脸上的肌肉瞬间跳动了一下。
“你说说，小天怎么就看上她了？要家世没家世，眼睛还那么小！关键，身体还不行！”
“这件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姑妈你就这么激动。”
“能不激动吗？听说她妈都不管她，像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
自然比不得易小天这种家教严格的高材生。
赫嘉忽然想起了自己。
“姑妈，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实话实说，我是林美云的女儿吗？”
“你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赫嘉“哼”笑了一声。
“我之前，偷偷拿着她的头发，做过亲子鉴定。”
姑妈的目光像触电般躲闪到一旁，冷冷说道：“胡闹！我要去查房了！”
赫嘉利索地站起来，笑嘻嘻说：“我开玩笑呢！”
姑妈对她的好，总让她觉得是对一种亏欠的长久补偿。如果不是亲情，还会是什么？
展颜在楼下停车场等了很久，终于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如水的夜幕中渐渐浮现出来。
她把车门打开，坐了进去。
“我就是想和你吃一顿饭，有这么难吗？”
他把车门拉住，又低声问她：“你会和他结婚的，对不对？”
“不要总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要求别人回答你的问题。你不是卷纸，我也不是考生。”
眼看着她再一次从自己面前消失，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这么诚恳，她为什么还不肯原谅他，接受他？
他想打人，但又不知道该打谁。
一进到家门，赫嘉把冰箱塞满，整个人才忽然敢放松下来。
展颜越这样，她就越释然，那点残存于记忆深处的往事，如坚冰般慢慢融化成水，蒸发成了天上的云，飘走了，跟她已经不相干。
*
小楠站在台上，已经唱了两首歌。
客户盛总意犹未尽，对庄凡频频点头。
“这个小楠，歌唱得真不错！”
庄凡顺水推舟，攀谈道：“盛总，听说您现在还开了一家娱乐公司？”
“就是跟朋友一起投了点钱，包装了两个小网红。”
盛总的助理殷勤地说了一句：“我们盛总当初也发行过专辑，有一首《秋天的风》，就是盛总的代表作。”
庄凡笑着说：“哎呀，那首歌我听过呀。”
言罢，他轻哼了几句。
盛总将手放在膝盖上，打着拍子，帮庄凡纠正了一下音调。
小楠声音甜得像蜂蜜罐里流出的蜜，目光轻柔地打在盛总的脸上。
“下面，我代表庄总，为盛总献上一曲《秋天的风》！”
庄凡的心踉跄了一下。
这个小众歌曲，应该很少有人会唱。
她怎么会？
高台之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女孩，仿佛是他遥不可及的女神。
盛总歪着头，原本漂移的目光，此时自由落体般垂入她的眼眸。
周青峰带头鼓了鼓掌。
音乐响起，小楠轻轻闭上眼睛，曼妙的声音如清石缝隙中缓缓流淌出的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