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付振宇送来的及时，那个煤气中毒的姑娘很快醒了过来。
原来她并不是想要寻死，而是连续几个通宵加班，煮泡面的时候实在撑不住，睡过去了，水煮开溢了锅，这才造成煤气中毒。
她的父母也在一个半小时后赶到医院。
“真是太谢谢您了啊！活雷锋啊，观世音菩萨转世！我……要给您跪下，老婆，快跪下，给恩人磕头！”
大庭广众之下，那对年过半百、开家庭养鸭场的农民夫妻竟真的哐当跪下，咚咚咚开始磕头。
这把付振宇给整不会了。
愣了愣，连忙把两人搀扶起来，惶恐道：“哎哟， 这……叔叔阿姨，你们快起来……我年轻，我受不起这个！”
“谁说受不起了？您是我闺女的救命恩人，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我得给您送锦旗，去庙里立长生牌位！”
那对老夫妻执着道。
付振宇急了，“我不开玩笑，我老家富林的，我奶奶说年轻轻的被长辈跪，以后我要短命的，不死也得倒大霉！”
老夫妻对视一眼，这才将信将疑地站起身来。
“再说，你们也别谢我一个人，还有他呢！”付振宇把许子维拉过来，兴冲冲介绍，“他叫许子维，就是他给你们闺女垫的住院押金！”
“感谢恩人雪中送炭，我们也给您磕头了！”这两人也确实是一根筋，一听说许子维也是恩人，立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扑通给他跪下了。
“叔叔阿姨，快起来，我……也受不起！”许子维忙道，竟然还有点脸红。
这辈子，他不知道被多少人谢过。
夜店包场的时候，不管认识不认识，进来的每个人都会冲他喊一声：“谢了啊，维哥！”
他知道，他们谢的从来就不是他，而是那顿免费的午餐。
当然，也有部分有诚意的。
或是痛哭流涕，或是跪地磕头。
那些人中，有想怂恿他投资的，有欠了债求他帮忙周转的。
反正需要用钱，找许子维就对了。
他每个月几万甚至十几万的开销，花在自己身上的其实并没有多少。
他不缺钱，缺的是朋友。
可现在，这对满身鸭屎味，头发和衣服上都沾满了鸭毛的老夫妻的道谢，竟让他诚惶诚恐。
他终于用他的钱做了一件对的事。
被一对朴实的农民夫妻发自内心地感谢。
“帅哥一共垫付了多少钱？”被救女孩的父亲问。
那短短几个字里，包含了三层意思，既有农民与生俱来的朴实，又有为了讨好这个时代强行加入的时髦称呼，更有穷人提到钱，发自内心的心虚。
三层意思夹杂在一起，听上去，不免觉得不伦不类。
“不用，没多少钱。”许子维真心道。
那点钱对他而言，真的是九牛一毛。
“整四千呢，哪能不要呢？你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付振宇瞪了他一眼，捂着他的嘴，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你傻啊，这做好事是做好事，但不能赔本儿啊！你要是面子薄不好意思说，我帮你说！”
付振宇从许子维口袋里掏出收据，抖了抖道：“那个叔叔阿姨，我兄弟他脸皮薄，这住院押金四千，有医院的收据，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押金到出院了是要退给你们的，多退少补，你女儿也没动刀，开销应该不大，估计几百就成了。”
“钱肯定是要给的，只是帅哥，我们来得匆忙，一接到电话就出来了，也没工夫去银行取……”女孩儿的母亲相对活络一点，赔着笑讪讪问，“要不帅哥留个电话，过两天我们上门道谢的时候，再给您送过来。”
“真不用。”
“互相加个微信，押金用微信转过来就行，你们要不会弄，回头让你们女儿教你，这事儿我做主了！”付振宇快人快语，“还有锦旗啥的就算了，我们误了半天工，能麻烦叔叔阿姨给我们写个证明不，别让老板误会我们摸鱼就行了……嘿嘿，都是打工人，不好意思啊！”
…………
付振宇拉着许子维跑出医院，两人一个对视，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
“真有你的，我都不知道救个人那么麻烦，被他们谢来谢去的。”许子维道。
“你啊，长这么老实，一定会被人欺负！也难怪，老跟老板跑车，你都接触不到什么人，不像我，天天要和好多人打交道，没点眼力劲儿可不行！”付振宇洋洋自得道，“你想啊，钱是你出的，光让他们留你的联系方式，到时候他们要不主动还钱怎么办？你上哪儿找他们去？
互留微信就不怕了，我看了他们朋友圈，还有他们为自己养鸭场打的广告，地址电话都有，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实在不行就上门找他们要钱去！
哎，我可不是教你坏啊，救人之心得有，防人之心也得有，社会复杂嘛！”
许子维笑笑。
这付振宇确实有趣，明明跟自己一般大，说起话来一套套的。
可你说他老成。
他的心又那么干净，总怕自己吃亏。
“行，这都耽误了半天，得赶紧干活去！你也是，别耽误接老板下班，小心扣你工资！”付振宇道。
“我送你吧，你的车停在那个小区，过去还不少路呢。”许子维道。
“行啊，你老板的车，不坐白不坐！”付振宇一骨碌爬上副驾，清了清嗓子，拿腔拿调道，“小许啊，送我去公司开会——哈哈哈，像不像大老板？”
许子维忍俊：“像。”
“对了，许子维，你人生有什么目标没？”
“目标？”
“对啊，我最大的目标就是买房！我媳妇儿说了，不用太大，一室一厅就行，但得是自己的，她受够了和人合租，我们要在自己的房子里生第一个孩子！”付振宇充满豪情壮志道。
许子维心里一动：“你们还差多少？”
“三十万。我算过了，只要再奋斗五年，我们就能凑够首付，以后再慢慢还贷。反正我们还年轻，三十岁要孩子也不算太晚。”
“我……”
许子维欲言又止。
他很想帮助付振宇，给他一条捷径，免除他这五年的奋斗。
但他也非常清楚，自己不是上帝。
付振宇之所以能拿他当朋友，除了两人有过刚才的共同经历外，更重要的是付振宇以为自己是和他一样的苦命打工人，假如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谁能保证，这份来之不易的友情不会变味呢？
从小，他便因为比同学更优越的家世而受够了排挤和凌辱。
现在他长大了，自然不会再做那么蠢的事。
“你说你什么？”付振宇问。
“哦，我说，我也想买房，可惜买不起。”
“谁买得起？不过等你有了媳妇儿就不一样了，买不起也得买！行，我到了，把我放小区门口就行，谢了！”
付振宇下了车，关上车门。
想了想，又半弯下身子，冲他挤挤眼睛：“许子维，你踢球不踢？”
“踢球？”
“周五晚上有场比赛，我们公司自己组织的，你踢前锋还是后卫？”
许子维几乎没有碰过足球，但他还是不愿意错过这份来之不易的邀请。
“前锋。”他想也不想道。
“行，周五晚上8点，到时候叫上你。对了，老板不会那时候让你加班吧？”
“不会。”
“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