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反了你！”
方红梅刚想叱骂，才开口，会议室门已经大开，江媛站在门口，神色恭敬：“不好意思，夫人，会议马上开始，您要是想再坐一会儿，我给您安排别的地方，要是累了，我就先送您回家。”
“不用，我让天临送我！”
方红梅怒气冲冲，拿起包，拂袖而去。
“夫人慢走。”江媛垂着头，一直送她到电梯口。
回来的时候，许曼宁正靠在会议桌上，手指重重捏着自己的眉心。
“我妈走了？”
“走了，我打宋天临电话，不知怎么搞的，一直都打不通，我就给她叫了辆车。”江媛递给她一杯咖啡，“喏，你的espresso。”
“续命水。”
江媛拿起另一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太苦！
这些年她在许曼宁的熏陶下，已经慢慢习惯了美式，可对这浓缩的espresso，仍是无法驾驭。
一个人心里是有多苦，才能把这么苦的东西像白开水一样往嘴里灌？
“夏先生他情况怎么样？”
“不是太好。”许曼宁依旧喝得很快，喝完后把空杯子放在桌上，“我帮他找了个心理医生，说找时间当面聊聊。”
“他同意了？”
“同意？我连告诉他都不敢，你别被他的外表骗了，以为他是翩翩君子，生起气来可吓人了。”
“活该，谁让你当初丢下人家，冲你发火也是应该的。”
许曼宁也笑，只有在江媛这里，她紧绷的神经才能稍微舒缓片刻。
两人站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望着落地窗外的盛世美景。
龙峰从选址，到设计，再到如今的筹建、运营，浸透了许曼宁无数心血。本来这在许海生的规划里，只是一个一般规模的酒店，但许曼宁硬是把它做到了顶奢潮牌，并获得了享誉国际的熙久私募超过十个亿的投资。
“回国六年，我做的最成功的三件事，一个是小月亮，另一个就是龙峰……”
“还有一个呢？”
“认识你。”
许曼宁望着她，语气中饱含着真挚和不舍，令人动容。
“并不只有男女之情才让人感动，江媛，谢谢你叫我一声姐，这辈子能相遇，是我的运气。”
江媛两眼微湿，她在许曼宁的话里听出了分别的味道。
“你真的决定好了？你为公司付出了这么多，真的就这么放弃了？我的意思是，婚照离，但退出公司大可不必……”
“夏末浔等不起。”许曼宁道。
江媛没再劝她，三个字“等不起”，足以表达许曼宁此刻的心情。
“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就安排后续的交接，其实我担心的是老许总，”江媛想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以他的为人，只怕不会轻易让你离开。”
“已经有个宋天临了，再多一个也不多。”许曼宁冷笑，“江媛，你觉得宋天临是拿什么在威胁我，是那段视频吗？”
“嗯啊。”
“不是，他是利用了我的害怕，只要我不害怕，他所有的威胁就都自动失效了。这个世界上，我们没法改变别人，能改变的只有自己，你不贪婪，什么都诱惑不了你，你不害怕，什么也都威胁不了你。
江媛，以后不论你在哪儿，跟着谁做事，这一点一定要记住——人永远比事重要。任何事，你离开了，换个人都能继续下去，可有的人，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许曼宁望着她，嘴角掠过苦涩，“这是我的教训，也是，夏末浔的教训。”
…………
许子维一觉睡到傍晚。
天色昏暗，他迷迷糊糊醒来，看到手机上有五六个未接电话，都是狐朋狗友约他晚上去喝酒的。
他一个没回。
他让家里的阿姨煮了碗鲍鱼面，吃完后洗了个澡，便出门了。
付振宇约他的地方是工人体育场，离许家约莫40分钟车程。
许子维是坐地铁去的，他今天的身份是苦逼的打工人，现在是下班时间，自然不能再开着“老板”的豪车乱晃。
他来到地铁站，按照说明买了票，在闸机口验票通过，因为从未进过地铁站，探头探脑的样子还被乘警拦了下来，查了他的身份证。
但他依旧很兴奋，那种感觉就像未成年时抽的的第一口烟，和女孩的第一次夜不归宿。
烟还是烟，女孩也还是女孩。
即便后来有过一百次，但难忘的永远只是第一次。
付振宇不会知道这些。
为了今天，许子维做了多少准备。
他去迪卡侬买了一套200以内的球衣，300以下的球鞋，连背的运动包都换成了最便宜的学生款，上次在医院，一来付振宇眼神不好，二来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认不出他一身高端名牌，可今天来的人多，万一有识货的撞破他身份，那就麻烦了。
除此外，他还特地雇了一个前省足球队的哥儿们当教练，突击了两个半天。对足球，他是一点基础都没有，当时付振宇问他踢前锋还是后卫，他为了能加入，随口一说，但假如不恶补，上了场肯定露馅儿。
他做足了万全准备，提早半小时，赶到球场。
他甚至还买了一箱可乐，放在场边，想一会儿不论输赢，都请全队的人喝，他连说辞都想好了，如果付振宇说他乱花钱，他就说今天是自己生日，所以才请大家喝东西。
他激动又忐忑，坐在场边等待。
七点半……
七点四十五……
八点……
付振宇始终没有出现。
他从八点等到十点，中间来了两批人，都说不认识付振宇，而且也都和公司比赛无关。
十点半的时候，球场管理员来清场，关了所有的照明灯，整个球场陷入黑暗。
许子维的心也在黑暗中。
对于今晚的这场球赛，他真的期待了很久。
他期待着自己和付振宇的友谊能进一步升华，能融入那个新的圈子，交到更多朋友。
没人知道他是许家小少爷，他们都把他当做普通人。
没有嫉妒，没有排挤。
他能拥有一个新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自己活成一个笑话。
可结果，付振宇没有来。
许子维只留了自己的电话给他，而分别后，付振宇就再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没有电话，也没加他微信。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那天在医院，付振宇不过是随口一说，他从没想和他交朋友，而他却像个傻子一样，付出了真心？
对，一定是！
许子维，你又被人耍了！
即便只是一个普通送外卖的，他都看不起你，都不在乎和你做朋友！
那么奴颜婢膝干什么？穿得一身破烂去讨好人家干什么？
有用吗！
他嘴角冷冷地笑，抬起头，目光怨毒。
“喂，说了叫你走，你怎么还在这儿！大晚上的一个人坐着，孤魂野鬼吗！”管理员第二次过来清场，看许子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着实给吓了一跳。
许子维没理他，从阴影中站起身，默默离开。
“这是你的东西吗？带走带走，别留在这儿！”管理员指着那一箱可乐。
许子维恍若未闻。
“聋了吗？说你呢！把东西带……”
管理员话没说完，许子维突然反身抄起一听可乐，恶狠狠地朝他扔去！
嗵的一声！
可乐罐摔在地上，在离管理员半尺的地方炸开，腾起一团骇人的烟雾！
“你、你、神经病啊！”
管理员瘫坐在地上，吓得面无人色。
“对，我就是神经病！我有钱，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我！”
许子维哈哈大笑，索性拿起可乐，一罐接一罐地朝地上狠狠扔去，棕色的液体流了一地。
“让你们看不起我！让你们看不起我！我用钱砸死你们！砸死你们！”
他丧心病狂地大叫。
又哭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