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媛一看到许曼宁的脸色,也猜到了七八分。
“他就是夏末浔?曼宁姐,他是来找你的?你事先知道吗?”
许曼宁摇头,她已经开始发抖,就在江媛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是那种真的发抖,生理性的战栗无法控制。
“我……我不能见他,我们回去,现在就走!”她手足无措道,跌跌撞撞转身。
“曼宁!”夏末浔在背后叫住她。
她又是一震,普通的两个字用他的声音叫出来,就像是一道霹雳贯穿许曼宁的耳朵,她摇摇晃晃站立不住。
“带我走,快带我走!”她抓住江媛哀求,手掌心冰凉。
江媛也愣了,她从没见过许曼宁像现在这样。
怂到哭。
怂到连正面见他一眼都不敢。
积聚了六年的眼泪报复性反弹,争先恐后从眼中喷涌出来,让她脆弱得看起来就像个十六岁的小女孩。
夏末浔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温柔,还带点磁性。
“丹尼,快不行了。”他缓缓道。
许曼宁蓦然转身!
…………
丹尼是条狗,一条黑白色边牧。
许曼宁和夏末浔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圣诞节,他送她的礼物。
少女时期的许曼宁是个古灵精怪的姑娘,恋爱中最大的乐趣就是给夏末浔出各种难题,而夏末浔也热衷解答她的各种异想天开,比如圣诞节礼物,她就给出了个难题,不能花钱买,还得是世界上的独一无二!
她以为夏末浔会自己动手给她做一个什么小玩意儿,夏末浔也一心想给她个惊喜,但那天,活泼的小狗在盒子里不停扑腾,还没到拆礼物的时候,就自己弄松了绸带,一头钻了出来。
“Wow!Puppy!”许曼宁兴奋道。
“喜欢吗?”夏末浔微笑。
“太喜欢了!”许曼宁把小狗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我姑姑家的温蒂还记得吗,它当妈妈了,我就要了其中最活泼的一只。”
“我们给他起个名字吧,是公的还是母的?”
“公的。”
“旺财?富贵?元宝?……还是高富帅?”
夏末浔坐到她身边,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这么可爱的狗狗,你怎么忍心起那么俗的名字?”
“这怎么是俗呢?在我眼里,这些才是最可爱的名字好吗……”
“丹尼。”夏末浔轻轻打断她。
“呃?”
“我说就叫它丹尼。”
“好听耶!丹尼!以后你就叫丹尼了好不好?”许曼宁把小狗举到头顶,又轻轻放下,用下巴蹭它毛茸茸的身体。
“我说,你挺会起名字的啊,怎么想到的?”
“这有什么稀奇,正常人都能想到。”
他没告诉她,他其实认真想过好几个名字,有男孩也有女孩。
而丹尼本来要留给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的。
…………
因为大部分酒店都不接受宠物入住,夏末浔在郊区借了一栋民宿,开过去大概要一个小时,他也没有中国的驾照,所以还是许曼宁开车,夏末浔坐在副驾。
“是生了什么病吗?还是被车撞了?它一直那么健康,又那么活泼!”许曼宁焦急问。
夏末浔没说话。
他脸色很差,整个人就像长期缺乏睡眠似的疲惫不堪,眼里也布满血丝。
“你说啊!到底什么病!不管什么病,我都要把它治好,不论花多少钱!夏末浔,你为什么不照顾好他,我就拜托了你这一件事,你连这一件事都做不到!”
“它太老了。”
夏末浔用极低的声音道,“你忘了吗,丹尼,今年十六岁了。”
许曼宁猛地一个刹车!
车停在路边。
是的,她忘了。
不知不觉中,离开夏末浔已经六年。
十六岁的丹尼已经是狗中的百岁老人。
现实就是这样,他们没能白头到老,他们唯一的狗也已是风烛残年。
“是老年病,两年前开始后肢无力,无法自己排解大小便,后来就逐渐瘫痪。”夏末浔道,“所以麻烦你开快点,我不能出来太久。”
许曼宁调整了下情绪,踩下油门。
这一路,他们都没有再说话,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
虽然夏末浔说路上要一个小时,但事实上绝不止一个小时,即便许曼宁是江州人,也从来没来过这么偏远的地方,说是民宿,不如说是农家乐,两人下车后穿过一片农田,走了十几分钟,才到达夏末浔住的地方。
而这一路上,许曼宁至少被蚊子咬了十个包。
“设施好一些、交通便利些的民宿都不肯让宠物进房间,说是有味道,只能住院子,我也是找了很久才找到这里。”夏末浔解释道,“就快到了。”
许曼宁点点头,跟着夏末浔进了一栋平房。
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臭味!
丹尼趴在阳台上,身下垫了厚厚的毯子,但不知是尿了还是拉了,垫子已经被黄黄的液体浸透,散发着刺鼻气味。
可它却浑然不觉。
因为年龄的关系,它的毛发也比年轻时要浅许多,就像人类年老了头发会变白一样,它原来黑得发亮的毛发如今成了深灰色,眼珠也是浑浊的。
许曼宁伸手捂住嘴,眼泪无法控制地溢出眼眶。
“丹尼!”她轻轻唤它。
不知是听到了还是看到了,丹尼突然“呜”的叫了一声,努力地想仰起头,嗅着鼻子,四面张望想寻找她的存在。
“它还记得你。”
夏末浔轻轻抚摸它的脑袋:“它有白内障,早就看不见了,可它还记得你。”
…………
夏末浔放了温水,把丹尼抱进专用的澡盆,一边洗澡,一边在水里给它按摩。
“它现在不能动,所以要经常给它按摩,不然肌肉都会萎缩。”夏末浔道,“丹尼很喜欢洗澡,所以我尽量给它多泡一会儿。”
“它经常拉在自己身上?”许曼宁问。
“平常不会,今天因为我离开太久了,所以它可能忍不住了。”
他是指去找许曼宁路上来回花了太多时间。
“平时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帮他拉一次,拉在身上毕竟难受的。”
“多久?”
“一两个小时。”
“一两个小时?”许曼宁吃惊道,“你不用上班吗?晚上也不睡觉?为什么不用尿不湿?有宠物专用的那种!”
“尿不湿用多了,会引起皮肤溃烂。”
他把丹尼抱出来,先用干毛巾包好,然后又用一把电吹风小心翼翼地吹。
“请了几个保姆都不满意,趁我不在的时候打骂丹尼,所以两年前我就辞职了,一心一意照顾它,晚上的话,最开始我会上闹钟,现在习惯了,不上闹钟自己也会醒。上两个月,它开始出现心力衰竭,肝肾功能也只剩原来的四分之一,医生建议我……建议我安乐死。”
他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