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居酒屋里，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角落，面前一台笔记本电脑。
黑色帽衫+白色球鞋的搭配，满满少年感，胸前一条罕见的六芒星银质项链，更为他增添了些许神秘。
梁瀚爻，江州市科技大学计算机学院，大四级高材生。
在等江媛见面的这个半个多小时里，他像一个普通年轻人一样低头玩着电脑，偶尔呷一口面前的波子汽水。
可事实上，他既不普通，也没有在玩。
年纪轻轻，已是国内小有名气的黑客，人称云中客，刚黑了某女主播所在大楼的安保系统，拆穿了她的直播陷阱，并直接向平台举报，让平台对她进行封号处理。
“瀚爻。”
江媛从门口风尘仆仆进。
“姐！”
梁瀚爻一激动，站起来的时候咚的一声，脑袋撞在天花板上。
“啊！”江媛和他同时叫出声。
这梁瀚爻坐着不觉得，站起来才发现是个一八五的大高个，五年前江媛第一次带他来这里吃饭，那时候的他才刚念高三，就已经得低着头进，而这五年里，他竟像是忘了停止生长，每次来这，都觉得这狭小的居酒屋又小了一点，一种巨人来到小人国的既视感。
江媛急走两步，摸着他脑袋上明显鼓起的包，心疼道：“我说你小心点啊，这多大人了，怎么成天冒冒失失的！疼不疼啊？”
“疼！”梁瀚爻白长那么大个，心性却还是小孩子，撞了下头，就疼得眼泪汪汪。
“疼倒算了，可千万别是脑震荡，把你这么聪明的脑袋给撞傻了。”
“撞傻了就赖你！姐你管我吃，管我住，管我一辈子！”
“得寸进尺！”江媛笑骂。
“好啦，开玩笑的。姐，你说有急事找我，到底什么事？”梁瀚爻正色道。
江媛也在他对面坐下来，朝四周看了看，语声低沉：“宋天临出事了。”
“出事了？出什么事？”
“今天中午许太太离开公司的时候，本想叫他送的，他就没接电话，那时候我还以为只是偶然，谁知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出现。他助理打电话找他，他也不接，过了很久，才发了条语音过来，说有点不舒服，人在医院。”
梁瀚爻沉吟：“你相信吗？”
江媛没有回答，拿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道：“你先看看这个。”
“这是？”
“这是我们酒店的地下停车库，一开始找不到他人，我就想去看看他的车还在不在，结果就看到这个。”
照片上是宋天临的私人车位，车子已经开走，车位是空的，但地上有一条深褐色的痕迹滴滴答答，从电梯处一直蜿蜒到车门边的位置。
“那是什么？”梁瀚爻好奇道，用手指放大画面，蓦然变色，“是血！宋天临不是生病，是受伤了！”
江媛看着他。
梁瀚爻吃惊的样子并不像是装的。
她到此时方才松了口气：“这么说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梁瀚爻怔了怔，随即便明白过来，“你该不会以为是我干的？所以赶紧约我出来？”
江媛没有否认。
“我？怎么可能！都见血了，而且宋天临事后还不敢报警，这摆明了是黑社会才干得出来的事好吗？姐，我可是文明人，我向来是用头脑解决问题的！”
“不是你当然最好，我怕你以为我放弃报仇，就一个人去找了宋天临……”江媛咬着唇，语气中满是后怕。
自从发现血迹后，她一路都慌里慌张，来的路上还吃了两张罚单。
梁瀚爻噗嗤一笑：“姐，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江媛白他一眼。
“我是恨宋天临，可我不是没脑子的人，不会为了惩罚一个禽兽，把自己也搭进去，违法的事我可不干。”
说话间，他已经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了一阵，很快有了答案。
“从1点到1点半之间，电梯到地库所有摄像头全部关闭，而且是系统自己关闭，没有人为入侵的痕迹。所以很明显，是你们公司的人，自己黑吃黑。”
“公司的人？那是老许总，还是小许总？”
“管他是谁！你不是说过吗，除了许曼宁，许家没一个好人。让他们狗咬狗去，活该！”
“曼宁姐一定还不知道这件事，这样也好，有人制住他，能给曼宁姐减轻不少压力。”江媛顿了顿，望着他缓缓道，“瀚爻，今天找你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
“哦，什么？”
梁瀚爻漫不经心问，一边低头看着菜单。
他年轻胃口也好，这会儿肚子早饿得咕咕叫，菜单也翻了八百遍了。
可江媛没了下文。
一种沉重的气氛将两人紧紧包裹住，就连一直沉浸在菜单里的梁瀚爻也觉出不对劲，放下菜单，抬起头来看着她。
“瀚爻，”江媛吸了口气，终于道，“我想过了，决定终止我们之间的合作。”
“终止合作？为什么？”
江媛沉默。
“是因为宋天临吗？你怕他会伤害我？没事的，姐，他惹上了黑社会，跟我们没关系啊，何况他根本找不到我！”
“不光是因为宋天临！”
“那是为什么？”
江媛再次沉默。
“好，就算暂时先放下宋天临，那还有一个人呢？”
梁瀚爻提醒她，“别忘了咱们有两个目标，一个是宋天临，还有一个就是那个虽然没杀人，却给凶手递了刀子的销售经理！这人比宋天临更恶心，我发誓，只要把他揪出来，我一定要把他公之于众！当初他怎么用社会舆论对你的，现在我就怎么来对付他！我要让他的家人，他的孩子也因为他而蒙羞，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不要说了！”江媛痛苦打断。
“为什么！难道你不恨他吗？”
“恨！可是……”江媛言辞闪烁，“网暴是犯法的，瀚爻，我不想你走错路，更不想你大好前途毁在我的手里。”
“网暴犯法，那是对于无辜的人来说的，对于那种混蛋，那不叫网暴，叫公审！姐，别犹豫了，法律制裁不了的，就该让网民来收拾他，让他也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这才大快人心！”
江媛抬起头。
梁瀚爻眼神热切，说的每一句话都打到她的心坎里。
六年前那个衣冠禽兽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
他一声声地叫她小江，叫她听话，叫她为了部门的业绩好好表现，事后又一副“你被性侵关我屁事”的嘴脸把她从公司除名！
就按瀚爻说的去做吧！
让恶人恶有恶报，让他也和自己一样，永生永世在地狱里沉沦吧！
“不，不可以！”
最后的一丝理智让江媛悬崖勒马。
“为什么？”
“你别问了！报仇的事情，到此为止！”
“是你怕时间久了找不到他吗？没事儿，告诉我他的名字，没有我查不到的！实在不行，我上社保局查他，黑ZF网站会稍微麻烦一点，但也就几分钟的事……”
“梁瀚爻，你是听不懂我话吗？我再说一次，咱们之间是合作关系，我付钱，拜托你帮我调查，现在我宣布合作终止，所以也请你不要轻举妄动！”
“姐？”
梁瀚爻懵了，他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话了，惹得一向温柔的江媛发这么大脾气。
他在等她道歉。
可是并没有。
江媛平静下来，问老板要了两瓶清酒。
“瀚爻，你知道我从不喝酒，今天为你破例。”
江媛打开瓶盖，也不用酒杯，和梁瀚爻一人一瓶。
“听着，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出了这个门，我就会删了你的电话和微信，我知道你有其它办法能找到我，但我不会再见你，以后，咱们就形同陌路。”
“为什么要这样？”梁瀚爻无措道，“我做错什么了？我错了你说啊，我改就是了！”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该把你拖下水！”
江媛红着眼睛，望着眼前干净又明亮的男孩：
“你是个好孩子，也有天赋，假如以后想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可以试着去考网警，或者去应聘网络安全工程师，都比当黑客强。”
她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酒瓶，一仰脖，让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滚到胃里。
像一团燃烧的火。
“瀚爻，忘了我，也忘了这段经历，我祝你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