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璟走在出租房门口，戴上鞋套和乳胶手套，目光在整洁干净得看不太出居住痕迹的客厅四下一扫，“周佳成没有长住的意愿，每次留宿都尽量地减少自己停留的痕迹，”纪璟来回踱步，“既然如此，在结合他多次往返曾经的犯案现场和受害人目前住所，基本可以确定他有强烈再次犯案，报复受害人的意图。”
吴国华也带上鞋套和乳胶手套走进来，“的确很可能，但是凶手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杀害了周佳成？”
他突然衔接上纪璟的思路，“经过十二年牢狱生活，周佳成的社会关系极其简单，同时，根据尸体表面的破坏程度，不难看出凶手是出于泄愤，报复等进行杀害的，报复的话······目前我们能掌握到最为惨烈的就是周佳成的曾犯案！”
纪璟补充，
“另外，如果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凶手为什么会虐尸？”
吴国华叹了口气，“周佳成的行进路线单一，总体在桥洞，筒子楼，出租房三处来回，既然周佳成在监控中曾经留下痕迹，那么说不定凶手也会在周边的监控探头中留下痕迹，目前，技侦正在排查，暂时没有发现有跟踪嫌疑的人。”
“可以这样假设，周佳成十二年前因为强奸案入狱，却由于律师出具的精神疾病鉴定只判处短短十二年。凶手一定与曾经的受害人有一定的联系！”他的 声音提高。
纪璟点点头，“这是一个思路，”他顿了顿，“看来要去曾经的受害人家里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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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奸，一个残酷又冷漠的词。
成年女性遭受如此不幸的事尚且需要长时间调整，甚至可能毕生都难以摆脱恐惧的阴影。
那如果遭遇这样残忍的事情的人，只是一个刚满八岁的小女孩呢？
她还没有长大，却提前遭遇了这世界上残酷难解的磨难，如同命运的洪流猛然汇聚，扑面而来，将曾经的天真烂漫尽数击碎。
于是失去纯真，失去快乐，失去希望。
她也许会想，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未来蒙上阴霾，剩下的时光满是逃不开的梦魇。
十二年了，陈霏从最开始的抗拒外界，到逐渐踏出房门，因为她不愿意让自己的母亲过于担心。
总是要向前看的。
即使她知道有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就像母亲每次对她笑时眉眼中的小心翼翼。
陈霏侧着身子躺在床上，伸出指尖在空气中细细描绘，屋内窗帘紧闭，挡住外面的阳光，一片黑暗。
一丝光芒顺着缝隙透进来，落在她的指尖上，陈霏如同被烫到似的，猛地收回手。
临近年关，各个大学也都陆续放假。
她也才回来不久，那件事情过后，她在家修养了接近一年的时间，终于还是回到了学校。
只是她好像突然变得平庸似的，原本的优异成绩也逐渐下滑，只能勉勉强强过得去，她性格孤僻，也没有什么朋友，天天一个人待着，也不错。
临近高考的时候，最后的的三模，以她的成绩，也勉强只能上一个本市很一般的大学。
顾荼之前本来也想跟着在本市留下来陪她。
结果陈霏反应过大，跟他闹了好大一通，非要他按照成绩按他能走的最好的学校离开。
顾荼最终还是顺了她的意思。
陈霏微微偏了偏头，眼角蜿蜒流下一滴泪。
她其实都明白，但是她不是曾经的她了。
爱纯洁无垢，而她只是在淤泥里挣扎不出的臭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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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华第一次联系陈丽梅的时候，如同想象一般，很是抗拒。
吴国华打来电话的时候，陈丽梅刚好在家，她接起电话，最初的语气还很正常，
“喂，找哪位？”
“您好，是陈丽梅吗？我是临安市公安局市局支队长吴国华，我们有一个案子需要你和陈霏同学配合。”
对面女人的声音瞬间提高，自从十二年前陈霏被那个畜生玷污，这个人渣才判处了短短十二年的时候，她就对这些警察很是抗拒，“什么案子？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吴国华默默将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些，沉声解释，“是关于您女儿的曾经的案件的凶手，周佳成。”
还没有说完，电话对面就猛地打断他，“那个畜生跟我们还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来找我们！你们这些废物警察，助纣为虐！凭什么！”女人的声音因为激动的情绪甚至有些尖细刺耳。
还不等吴国华解释，陈丽梅就一下子挂断了电话，电话中一时间只有断线的“嘟嘟嘟”声。
纪璟在旁边隐隐约约听见一些，开口问，“怎么样？”
吴国华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的扶额，“态度很不配合。”
站在旁边的付觉接话，“可以理解！别说是有畜生动了我的孩子，是我的话，我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吴国华虎目一瞪，付觉恹恹收回话头。
吴国华也就五六年前才上任临安市公安局市局支队长的，发生陈霏这个案件的时候，他还在基层派出所下放呢，对这个案子了解也不多，但是如何处理的，他也没法插手啊。
莫名奇妙挨了陈丽梅这一顿骂，吴国华虽然理智上理解，还是有些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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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卧室的陈霏听见客厅的动静，下床推门出去，就看久陈丽梅很是气愤地捂住胸口喘气。
她急忙跑上前，将陈丽梅扶到沙发上坐下，不停地顺着她的背，等陈丽梅平息了情绪，她才试探着开口问，
“妈妈，出什么事了吗？”
陈丽梅身体陡地一僵，呐呐地回答，“没什么事。”她停顿片刻，又补充一句，
“没什么事，就是刚刚和楼下的陈嫂子吵了一架。”
陈霏察觉到陈丽梅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她面上却不显，乖巧地笑笑，顺着陈丽梅的话头，“妈妈，你怎么又跟陈奶奶吵起来了，别气着你自己。”
陈丽梅以为自己瞒住了陈霏，也慈爱地摸摸陈霏的头，温声说道，“哎，没事，中午妈妈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等会儿多吃一点。”
“好。”陈霏将脑袋靠在陈丽梅的肩膀上，依赖地蹭蹭，和往常一样。
陈丽梅看见陈霏这幅模样，也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小霏没有听见，想到什么，她的目光瞬间冷凝。她们的家，再也经历不起另外的波折了。
她慈爱地抚摸着陈霏的头，陈霏柔软的发丝从她指尖穿过，陈霏侧着头，陈丽梅也没有看见她眼中微微闪烁的光芒。
吃过饭，餐桌上一片其乐融融，陈霏笑的乖巧又温软，就像普通的孩子和母亲在餐桌上调笑聊天。
等到陈丽梅吃完饭，准备去上下午的班，嘱咐陈霏将中午没有洗的碗筷收拾一下，才出门。
随着陈丽梅关门的“咔哒”一声，陈霏原本在水流中细细冲洗碗筷的手突然顿住，面上也没有笑意，眼里冷凝一片，看上去有些冰冷的空洞。
她将剩下的碗筷冲洗干净，又用干的抹布将碗筷上的水珠擦干，才放入碗柜。
陈霏转身朝客厅走去，目光死死地盯在放在桌上的座机上。她正想伸手按键查看之前陈丽梅接到的那个号码，电话却突然开始猛烈震动，响起。
“铃——”
陈霏伸出的手下意识一颤，心头也仿佛被触碰一般，颤动一瞬间。
她压住心底莫名其妙涌上来的不安感，接起电话。
“喂。”少女的的声线清透，却带着一丝空茫。
吴国华听到与上午打来时接通格外不同的声音，有些疑惑，将手机从耳边移开，看了看号码，确定他没有打错电话，才有些迟疑地开口，“喂，是陈丽梅家吧？”
陈霏因为对面的一瞬间迟疑皱紧了眉头，“是的，陈丽梅现在不在，我是她的女儿陈霏，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代为转告。”
吴国华一愣，突然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开口，“我是临安市公安局市局支队长吴国华，我们现在有一个案子需要你的配合。”
陈霏听着电话对面的声音，心底的不安感达到顶峰，甚至在对面人不知道的时候，她握住听筒的手指绷紧发白到微微颤抖，她甚至有些忍不住想要将这通电话挂断，杜绝对面接下来的话。
但是她没有，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又平淡地问，“什么案子？”
“是关于你曾经被害的凶手，周佳成。”吴国华的声音停顿片刻，才继续，“他被害了。”
陈霏一愣，攥紧的拳头下意识地一松，随后又猛地捏紧，即使指甲陷入肉里也一无所觉，时隔十二年，她居然又听见了这个名字。
周佳成，这个赋予了她一生梦魇的恶魔。
她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很平淡，甚至还忍不住发笑，“怎么，他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通知我一声帮他放鞭炮庆祝？”
女孩的话语有些尖刻，吴国华却没有生气，他从基层走上来，对付的泼皮无赖能绕临安市两圈，对付这些不配合的人，他也很多种方法。在此刻，他却柔和了语调，再次重复，
“陈霏，我们需要你的配合，他的死因可能跟你的案子有联系。”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陈霏的身体绷紧的有些颤抖，她闭了闭眼，嗓音甚至因为过于激烈的情绪有些沙哑，
“我知道了，我下午就会到市局。”
吴国华松了口气，沉默一会儿，道谢，“好的，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