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璟这天以为宋梓会回家,早早地下班。坐在客厅等了许久,门口仍是没有回来的动静,纪璟掏出手机拨通宋梓的电话,提示关机。去了事务所看看,一片黑暗,早已没人。
时间越来越晚,纪璟抬手有些颓废地捂住额头,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继续给宋梓打电话。
纪璟之前了解到宋梓患有抑郁症后,心底一直有些不安,他想看见她,想听听她的声音,才能确认宋梓还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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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饿意传来,宋梓才从工作中脱离出来。落地窗外的晨光透进来,洒落耀眼的光辉。她拨通前台服务,点好早餐,已经差不多九点。
宋梓取下充满电的手机,之前上飞机她关机没注意到电量,后来下机想开机才发现电量不足无法开机。
宋梓开机,看见纪璟打来的一连串未接来电,最近的是八点二十五,心头莫名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她拨通纪璟的电话,对面很快接起:“喂。”
“你在哪?”男人的声音喑哑又低沉。纪璟接到宋梓的来电时还有些恍惚,一夜没睡让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在辽平市,临时出差。”宋梓有些摸不着头脑,仍是回答道,“怎么了?”
“宋梓,我们是什么关系?”纪璟晚上喝了些酒,情绪有些不稳,语气尖刻,“你总是这样,想走就走。”
宋梓有些莫名其妙,仍是耐着性子回答:“对不起,之前我手机没电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纪璟打断她。
宋梓有点委屈,语气也开始硬邦邦的,开口堵回去:“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没义务什么事都通知你吧?”
宋梓是真的有些生气,她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面对别人她总是云淡风轻,再尖刻的言语也不能伤她分毫,但是纪璟不一样。
宋梓不想继续跟纪璟多说,没等对面回话,直接挂断。
纪璟看着黑掉的屏幕,有些懊恼,抬手揉着眉心,他明明知道宋梓的性格,还是触了她霉头。他想错了,他明明就很急。
另一边,宋梓气呼呼地挂断电话,将手机往床上一扔。
门铃响起,宋梓起身开门,服务生将她订的早餐送进来,微笑请她慢用。宋梓颔首,反倒没了之前的胃口,她勉强喝了几口咖啡,继续在键盘上敲打。
下午,宋梓前往客户所在公司,对方看见是她略有些诧异。
“我还以为是林律师?”对方微微笑道。
宋梓也只是笑道:“林律师正好有事,嘱咐我好好接待您。”
从公司出来,已是晚上。宋梓婉拒对方共赴晚餐的邀请,独自一人走在大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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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西沉,远处的天空还固执地挣扎着一抹浓烈的红,仿佛燃尽的火堆。沉默的行人来去匆匆,只有孤零零的老树,目送晚霞的消逝。
宋梓一个人慢悠悠的走在路上,大脑一片空荡。
最开始她的爸爸妈妈还在身边,她可以哭,可以笑,可以肆无忌惮地跑跑跳跳,闯了祸也没关系,受了伤可以放声哭。她温暖又明艳,骄傲又肆意。
后来,他的父亲离开,宋梓只能不断地成长,她告诉自己,要成长到足够保护妈妈。她已经很拼命了,却还是没来得及。
每一次离开,宋梓似乎都没准备好告别。
每一次失去,便是永远的遗憾。
后来,她努力地生活,认真地朝父母所期许的方向不断前进,她成为一名律师,凭着自己的能力,往正义的方向靠拢。
她去往战火纷飞的地区,发挥自己的绵薄之力让世界更好一些。
她每走过一步,都坚守着父母的遗志。
走过太远,宋梓也忘记什么时候迷失了。
有一次夏芝给她过生日时,捧着一只小蛋糕让她许愿。
许什么愿望呢?
让她的爸爸妈妈回来?
又或者至少让她好好跟她们告别。
可是愿望也只是愿望,有时候,宋梓宁愿从未来过这人世间。
变成一颗树也好,变成一颗顽石也不错,只要不是人,什么都好。
可她没有选择的机会,世界让她拥有了美好的事物,却又心狠地夺取。
她知道自己生病了,可是她真的有些累了。
一个人沉浮在人世间,任时间的洪流碾压在单薄身躯。
她不是没有过离开的想法,甚至在那天子弹穿透身躯的那刻,宋梓还在想,真好,或许可以解脱了。
世界并不是只存在悲伤,其他事物同样美好,可她仿佛已经失去了热爱的能力。无时无刻,都有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回荡,没用的,你不配拥有美好,一切美好都是虚伪的假象,是引诱她沉迷的糖,是拽她进入深渊的手,是断肠蚀骨的毒药。
可每次将刀片放置在手腕上方,在每一次冒出离开的念头,宋梓也总会想起,父亲站在书房的声影。宋父在家总是温和的,格外宠溺她,她比起妈妈来说,也更爱黏他。那天宋父却少有的严肃正经:“爸爸是一名警察,能陪伴在你们身边的时间不多,很抱歉,”他微微柔和了眉眼,“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我们为正义不断战斗,阿梓,我希望你有能力了,也要往正义的方向站一站。”
她如宋父所言,持法律之剑,在正义的方向屹立。
宋父那天在书房和她交代了很多,似乎一开始就预示着离别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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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
纪璟深呼一口气,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明白现在不如睡一觉,再好好理理接下来的打算。
耳边城市的纷扰声渐渐远去,转眼间他沉入到半梦半醒的深海中,空间和意识悄然重叠,将曾经的记忆翻上水面,在他眼前重演。
恍惚间,耳边笑声不断,远处是熟悉的操场。周围的空气热的要冒出泡,头顶的风扇咔嗤咔嗤地运作着,像苟延残喘的老人。
坐在他旁边的宋梓用手支着头,在纸上写写画画,眉眼精致,神态慵懒。纪璟开口叫她,宋梓却始终不转过头,纪璟急的伸手摇摇她,宋梓转过头,淡淡笑道:“纪璟,我走啦。”身影一刹那破碎。
下一秒,顾朗一跑到他面前,双手撑出桌子,神色焦急:“怎么回事?有人说宋梓转学了?”
而梦中的他神色冷漠,不理。
过了很久,他都快忘记了那时候他们刚好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又开始吵架冷战。准确来说,是纪璟单方面的冷战。
后来他才发现,一时的错过,就是永远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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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家大宅。
纪父这段时间忙完,总算有空回家一趟。一进门,只有徐妈迎上来,接过他的大衣,偷偷跟他讲,夫人刚刚听见停车的声音还很开心,现在大概是在生闷气。
徐妈是纪家的老人了,也是纪父警卫员的妻子,很是信得过。
纪父看着妻子无动于衷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心下暗暗叹口气,走过去。
“阿媛,我回来了。”纪父悄悄伸手揽过去。
纪母本命林媛,出自书香门第,当年在纪父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就在一起了,纪母的娘家还阻拦过,直到纪父在军中做出了明显的成绩,才认可他。多年来,两人感情依旧令人羡艳。
“你不是很忙吗?”纪母挣脱开,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纪父,“回来干什么?”
她倒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前段时间纪父刚检查出心脏出了点问题,虽然问题不大,但她总是看不惯纪父这么拼命的样子。
“我错了。”纪父没有在外人面前的严肃模样,微笑着牵过纪母的手。
“别贫了,前段时间小璟回家了一趟,跟我说宋家那孩子回国来了。”
“宋家阿梓?”
“是她。那年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些年那孩子大概过的很苦。”纪母敛了眉眼,叹口气。
“这件事,牵扯的人很多,到现在,还有问题。”更多的就是机密了,纪父不欲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