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都变鬼去了,赵贵方却从鬼门关出来了。
在一个单独的牢房里,赵贵方足足昏迷的三个月。有一个老狱卒负责看守和照顾赵贵方,赵贵方身上的伤口涂抹着药草,老狱卒还给他灌药,赵贵方的伤很快就好了,可奇怪的是,赵贵方一直昏迷着。
赵贵方的昏迷状态分三个阶段,第一个月,他是全无意识,喂药和喂饭都必须经过口,老狱卒只得打掉了赵贵方的两颗门牙,从缝隙里将药剂和汤汁灌进去。第二个月,赵贵方有时会睁眼,嘴巴还张开,想说话,可马上又闭眼闭嘴,进入沉睡状态。第三个月,赵贵方能长时间的睁眼和张嘴,可他双眼无神,又不说话,精神恍惚,像个傻子一样。
这三个月里,由于赵贵方无意识,连嘴巴的咬合都不会,他吃的食物全是稀饭、米汤、面糊等流质,一个常人,而且是个青年汉子,靠这点食物是肯定不够的,老狱卒认为赵贵方连一个月都熬不过去,可神奇的是,赵贵方竟然熬了三个月,而且还有转好的迹象。
有一天,赵贵方终于恢复了意识,还问,我在何处?老狱卒本要给赵贵方喂稀饭的,见赵贵方终于彻底醒了,连将碗和勺子放下,跑出去禀报了,这种单独牢房关押的都是极为重要的犯人,有任何异动,都要向上头报告。
赵贵方拿起了碗和勺子,准备自己吃稀饭,他听到金属的摩擦声,这是赵贵方才发现双手有铁链,脚上也有镣铐,连两个锁骨也扣着铁环,和双手的铁链相连,这是为防止武林高手运气和动手的措施。
这下,赵贵方没有心思吃稀饭了,他奋力蹭了起来,环顾四周,这才发觉自己在监牢里,曾几何时,赵贵方就身陷囹吾,那景象是如此熟悉,不觉有恍然隔世之感。
吱呀一声响动,铁门开了。
牢头和老狱卒走在前面,两人低着头,耸着肩,脸上还带着笑,这副谦卑的态度,自然是给后面的两个大人物看的。
来的两个大人物便是哈麻和朴不花,两人昂首挺胸,气势雄足,好似全天下都被他们踩在脚下。两人身后还跟着一群侍卫,身形健硕,应都是侍卫中的精锐。
走到一米远的地方,两人停了下来,哈麻捂着口鼻,朴不花扇着前方的空气,这监牢透出的味道自然不好闻,两个大人无不嫌恶。
赵贵方坐在地上,轻笑问道:“两位大人,近来可好?”
朴不花指着赵贵方,望着哈麻,笑道:“丞相,这厮还有点意思,晕了三个月,天天喝稀饭米汤,没被饿死,居然还有心思说笑。”
哈麻说道:“我听邱长清说,这赵贵方是个人才,只是一直不能为其所用。”
朴不花点头道:“确实是个人才,还是个怪才,咋家可是亲自看到他一个人吃了八九个人的饭菜。”
哈麻喔了一声,说道:“本相明白了,他之所以三个月喝米汤饿不死,就是因为他以前特别能吃,将东西储存了起来,就像。”
朴不花接道:“就像骆驼。”
哈麻呵呵笑道:“对,对,就是骆驼。”
“两位大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别再拿在下说笑了。”
赵贵方手在木栅栏上翘着,打着哈欠说道。
朴不花冷冷道:“想死,没那么容易。竟然跟我们作对,一刀砍了你,岂不便宜,我等何必耗费汤药费将你救回来。”
赵贵方抖了抖手上的链子,讪笑道:“你们以为靠这些,就能困住我?”
哈麻叹了口气,说道:“你武功高,众所周知,但你最好不要怕。”
赵贵方问道:“为何?难道在这里慢慢变成霉?”
哈麻拈了拈须,说道:“因为我们有吉雅在手里,你跑了,我们马上杀她。”
听到吉雅的名字,赵贵方很是激动,站了起来,他盯着哈麻看,发现其脸上没有说谎的神色,赵贵方仍是不信,说道:“就凭你们,能困住吉雅?”
朴不花说道:“吉雅也有武功,这又怎么样?她也有家人,脱脱和也先的家族,人更多,好几百口,吉雅敢不听号令,那几百上千的人全得死。”
原来他们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控制了吉雅,赵贵方忍不住指着外面大骂道:“你们太卑鄙了,不得好死。”
哈麻呵呵笑道:“自古只有成王败寇,哪有卑鄙不卑鄙的,胜了就是光明的。”
朴不花附和道:“还不得好死,不得好死的是你吧。”
哈麻指了指监牢和四方,说道:“你从这里出去的,又回到这里,就遵从天意吧,好好的呆一辈子。你那心爱的女人,被关在漠北。”
朴不花故作惋惜的叹道:“有情人南北相望,可惜啊,可惜啊。”
赵贵方想反唇相讥,可他知道自己口才不如两人,反击反而引起他们的兴致,那就没完没了的,赵贵方干脆又做了下来,看着地上,不理外面的两人。
哈麻和朴不花哈哈大笑的声音,大门关闭了,都还隐隐传来。
右胸那条伤口赫然醒目,赵贵方抚摸着伤口,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他明明救了吉雅的命,吉雅为何还要说恨他,还用断剑刺入他的右胸口。
将机密室里的一幕幕重新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赵贵方想明白了,在吉雅看来,那个盒子比她的性命都更重要,盒子被邱长清等人拿走、送出,脱脱就危险了,后来事情的发展确实如此,在吉雅心中,脱脱不止是亲人,还是大元的柱石,吉雅个人的梦想和希望,所以她恨赵贵方将盒子交给绮隐儿,即使这是为了换吉雅的命。
想清楚之后,赵贵方心中不止是痛苦,还有酸楚,他常常想问吉雅一个问题,在她心中,自己占几分,脱脱占几分?赵贵方强行忍住没问,现在看来,在吉雅心中,莫说赵贵方,就连吉雅自己,也比不上脱脱。
过了一段时间,赵贵方被转到集体牢房,就是赵贵方第一次下狱时那种。
这个牢房主要是两个狱卒在管,一个尖脸的,叫何九,脸上有块疤的叫陆大为。再度见到这二人,赵贵方心头泛起波澜,十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二人管此牢房。
没有谁抵挡得住时光,何九和陆大为明显都老了,皆是一脸的皱纹,何九的头发白了,陆大为的背驼了,赵贵方还有发现,二人的性格发生巨大翻转,以前陆大为脾气暴躁,何九更为老成,现在转了掉了个头,何九脾气大了,动不动呵斥犯人,陆大为基本上都是和颜悦色的,不骂人更不会动手,除非谁犯了他的忌讳,才会出口骂几句。
何九和陆大为看到赵贵方,也感觉此人似曾相识,可又记不起来,这监牢里一轮轮的犯人进出,他们哪里能全记得请,何况二人都老了。
不知是刻意安排的,还是纯属巧合,赵贵方仍关在上次那个牢房,赵贵方去探看了下他挖地洞出去的墙壁,那里已经用砖石给堵死了。
赵贵方所在的牢房另外只关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面黄肌瘦,头发很少,赵贵方想和他聊几句,问他叫什么名字,老家哪里,怎么进来的。老者置之不理,只是望着头上,神神叨叨的念着什么,赵贵方凑过耳朵去听,好像是白莲教的教义。
一天半夜赵贵方被一阵敲击声惊醒。
旁边囚牢里的犯人,正敲着墙壁,还贴耳去细细听。犯人发现赵贵方醒了,还正看着他,马上变得很紧张。赵贵方摊摊手,靠着墙闭上了眼睛。
赵贵方虽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却浮现出惋惜的一幕幕,他那时从老鼠出没受到启发,找到了那个洞,到了深夜,赵贵方挖地洞,对面的卓傲风和旁边的周靓,他们都知道,却装作看不见。想起卓傲风和周靓,赵贵方竟有些思念起来,哎,十多年了,不知他们身在何处,还在人世间没?
地牢阴暗潮湿,换在以前,赵贵方是觉得很难受的,可他有了火云神功就不同了,赵贵方靠着墙,闭着眼,看似他在睡觉,其实他在运气,这锁骨挂的铁环,确实对运功有一些影响,但无大碍,这监牢是集体地方,赵贵方将刚猛的运气法,变为了柔和运气法,这样身体就不会冒出淡红色的雾气,引起他人的注意了。
自此以后,赵贵方就沉浸在自己的火云世界中,那里与世无争,那里没有争夺抢杀,没有尔虞我诈,真气从丹田发出,散至奇经八脉,又从各处经脉回到丹田,暖暖的火云真气让赵贵方忘记了一切的苦恼,一切的不如意,他甚至觉得,根本不需要外面的世界了。
监牢里的人都是无所事事,大部分时间都是睡觉或打哈欠,有蜷缩着睡的,有靠着墙睡的,有平躺着睡的,赵贵方就靠着墙运气练功,和其他犯人无任何区别。
有一天,赵贵方看到了两个故人,李小三和杜康。
和往常一样,赵贵方靠着墙壁运气,他被一阵惊奇的叫声给惊醒,睁眼一看,竟是李小三和杜康,他们押解一个犯人进来,这犯人是个壮汉,还有武功,担心狱卒制不了,随意陪同狱卒一起下来,却无意中看到了赵贵方。
昔日的同袍兄弟见面,自然要叙叙话。李小三和杜康问赵贵方怎么又到这鬼地方来了?赵贵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表述,只能回应一言难尽。李小三告诉了赵贵方一个不幸的消息,自上次赵贵方随两人去探望师父柳玉书后一个月,柳玉书病发身亡。对赵贵方而言,柳玉书就如父亲一般,听到起噩耗,赵贵方大哭起来,这引起了一些犯人的不满,他们想张嘴呵斥,李小三和杜康站了起来,手按在腰间,六扇门的捕快都是狠角色,这些犯人惹不起,只得将那口气强咽下去。
当夜,发食物时,赵贵方特意要了一个馒头,在地上找到几根小木屑,插进馒头里,监牢里没有起火的工具,赵贵方第一次施展了火云真气,将木屑点燃了,这燃烧的木屑就当作是香了,赵贵方跪在馒头前,祭拜亡去的柳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