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击蒙元的同时,大明在南方向尚存的割据军阀展开进攻,以扫清宇内,九州归明。
广东在军阀何真,此人是靠镇压红巾军起义发家的,元廷擢升他为广东道宣慰司都元帅、广东行省参知政事,掌广东军政大权。朱元璋命廖永忠为征南将军,经略福建和广东,攻下福建后,廖永忠和朱亮祖等率水军自海道攻广东。廖永忠致书何真,劝其归顺。何真知元朝大势已去,便复书廖永忠,表示归顺之意。何真派都事刘克佐到军门,呈上关防印信,表列郡县户口及兵马钱粮,以示归降明朝。随后,廖军至东莞受降。广东全境遂为大明所辖。
广西仍在前元官员手中,平定福建后,朱元璋即命湖广行省平章杨璟、左丞周德兴等率师自湖广进兵广西。杨璟部进抵永州,进围静江。朱亮祖平广东后,也率部入广西,经梧州、郁林到达静江,与杨璟合兵攻城。经两月激战,静江城破,南宁、梧州等城望风而降,广西归明。
原徐寿辉的部将明玉珍占据四川后,建立了夏国,元至正二十六年明玉珍死,子明升继位,年仅十岁,朝政大权实际为几个对立的朋党所分剖。洪武四年正月,朱元璋以汤和为征西将军,率廖永忠、杨璟等从湖广出发,经瞿塘逆长江而上,进攻重庆,傅友德部从秦陇陆路进攻成都。汤和部进军不利,攻瞿塘不下,被迫在大溪口屯兵三月,廖永忠选精兵抬舟翻山,再顺流而下,与汤和军上下夹击,打通瞿塘,攻入夔州。傅友德军势如虹,连克阶州、文州、江油、绵州、汉州。六月二十二日,汤和率部至重庆,明升投降。七月,傅友德破成都,夏丞相戴寿降。四川全境为大明所有。
至此,除了西南边陲的云南,大明基本统一了全国。
大明在南征北战,作为情报机构的检校要配合,赵贵方将检校锐士分为了两大类,一类为内监,即继续贯彻皇帝的意志,暗中监视皇帝点名的文臣武将,这些官员的一举一动,都要报给皇帝;另一类为外探,就是军队里的情报细作,打探敌军军情。
徐达率军北伐蒙元残余时,罗恒和蟋蟀都建议赵贵方亲自带一个小组去,赵贵方知道两个兄弟的心意,他们是希望赵贵方借此打探关于吉雅的消息。赵贵方本不想打扰吉雅的生活,可那种相思之苦,是无法承受的,赵贵方向朱元璋主动请缨,朱元璋却回应说,你身为检校的统领,要坐镇中央,很多事都少不了你。
朱元璋的话冠冕堂皇,赵贵方无法也不敢反驳,可他从朱元璋的表情和眼神中看得出,朱元璋不要赵贵方去北方,另有原因。赵贵方心想,难道皇上知道自己和吉雅的事,名义上是为大军探情报,实则是找吉雅,可能找到吉雅后,自己就不回来了,皇上担心这个。赵贵方是越想越后怕,他感觉当今皇帝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似乎世间一切都逃不出他的法眼,对了,当年自己被关在大都的地下监牢里,连昔日七扇门的弟兄们都不知道,皇上却知道,不然怎么会刚出狱,就有乔装的宦官和侍卫跟着。若论情报高手,当今皇帝才是第一高手。
朱元璋给了赵贵方一个任务,去监视刘伯温,赵贵方很是惊讶,可他不敢问为什么,只得照办,带着三个人的小组,日夜跟踪、环伺、尾随刘伯温,全方位的监视,不留一个空隙。
在朱元璋的崛起过程中,他是谋臣如雨,猛将如云,最初的首席军师就是李善长,后来刘伯温、朱升、宋濂、叶琛、章溢等人加入后,刘伯温实为首席军师,李善长转而主管行政,以及调和朱元璋和众将的关系。与陈友谅的鄱阳湖大战,攻伐张士诚,第一次北伐和驱逐蒙元,刘伯温出谋划策,明军的方略基本是按刘伯温的计策来部署的,摧敌如草,无往不利,用神机妙算来形容不为过也。
朱元璋在公开场合里,几次说刘伯温是“吾之子房也”,将刘与张良并称。明初的李善长、徐达、刘伯温,还真与汉初三杰类似,李善长对应萧何,徐达对应韩信,刘伯温对应张良。
由于跟随朱元璋的时间晚,刘伯温在明初朝廷的地位,远远不如朱元璋起家的基石,淮西勋贵,朱元璋第一次大封爵的时候,封了六个公,韩国公李善长、魏国公徐达、郑国公常遇春、曹国公李文忠、宋国公冯胜、卫国公邓愈;汤和、廖永忠等为侯爷。公和侯,基本都是出自淮西,刘伯温只封了个第三等的伯爵。
刘伯温现任御史中丞,他没有带兵,也无执政权,只是个有点监督权的风纪官,是不可能叛变或心怀异谋的,朱元璋却派赵贵方率队去监视刘伯温,那几个组员闲着无聊的时候,就会讨论究竟为何,他们推测,也许是封爵时,刘伯温只是个三等的伯爵,任官也是无多大实权的御史中丞,世人皆知刘伯温文韬武略,才高八斗,皇上给的却就这么少,刘伯温估计心里会有怨言吧,所以才叫他们监视刘伯温。
“你们给我住口,圣意可以揣摩?”
赵贵方黑着脸走了过来,严厉训斥三个手下,三人大惧,连跪下请罪。赵贵方故意装得这么凶,其实是保护这三个愣头青,也是保护自己,这三个小子还不知道他们面对的皇帝有多么的可怕。
刘伯温到底有没有野心、异心,皇帝朱元璋自己就亲自尝试过。
就丞相的问题,朱元璋将刘伯温召去,当面询问了两次。李善长老了,朱元璋想将李善长撤了,刘伯温却认为不可,认为李善长是旧功臣,他能调和众将。朱元璋笑着说,他屡次想害君,君竟为他的处境着想吗?我将要拜你为丞相。刘伯温赶紧叩首道:“这就像换栋梁柱,需要有大木才成。如果把小木绑起来代替它,那么房子将立刻倾覆。”
李善长被罢相后,朱元璋想让杨宪为丞相。杨宪是刘伯温的弟子,可他力谏不可,他认为杨宪有相才无相器,夫宰相者,持心如水,以义理为权衡,而己无与者也,宪则不然。朱元璋又问汪广洋可否,刘伯温回应,此褊浅殆甚于杨宪。朱元璋又问胡惟庸,刘伯温回应说,就譬如驾车,我担心他会把车辕都给毁坏掉。
听刘伯温点评了这三人,朱元璋朗笑道,吾之相,诚无逾先生。刘伯温再次婉拒说,臣疾恶太甚,又不耐繁剧,天下何患无才,惟明主悉心求之。
当面试探了刘伯温,可朱元璋仍对其不放心,派了检校统领赵贵方率队监视,看得出这是极其重视了。
赵贵方可不管朱元璋为何要防臣下到这种程度,这个皇帝其心比海还深,谁也看不透的。赵贵方按检校的办事流程,率队对刘伯温进行跟踪和监视,将他们看到的听到的,全无保留,写在特制的纸上,定期交给制定的某个太监,这个太监将报告交给朱元璋,这样一大早的,朱元璋就做到昨天昨晚的刘伯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然后,朱元璋就会将刘伯温召去御书房,明面是商议某个朝务,但朱元璋会不动声色的在议事时,“顺便”问刘伯温昨晚吃了什么,晚饭后有无看书作诗,等等细节,幸而刘伯温所答和报告上一样,朱元璋的双眉才舒展开来,他很是高兴,刘伯温未有对他隐瞒。
不光是刘伯温,好多大臣都承受过皇帝亲切的“关照”。
学士宋濂喜欢结交朋友,一天在家里宴请宾客,不想第二天朱元璋遇到他时,不经意间问起昨天有没有喝酒?来家中的客人都有谁?饭菜吃的是什么?宋濂惊讶之余,都如实回答。听后,朱元璋笑道:“确实如此,你没有欺骗我。”
国子祭酒宋讷因门生打碎茶具,十分生气,怒容满面。上朝觐见时朱元璋就问他昨天为何生气,宋讷照实回禀了个中缘由。此时朱元璋命宦臣把他“危坐,面有怒色”的画像拿给宋讷,他如梦初醒,又是庆幸,又是后怕,背心全是汗。宋讷知道皇帝多疑,皇帝虽不至于一件小事就斥责大臣,可是臣子在皇帝心中的印象极其重要,若是变得不好了,以后就没好果子吃。
文臣钱宰受诏入京,参与修改编写《尚书会选》、《孟子节文》。一天无事,便作闲诗一首以抒发心中情绪:“四鼓咚咚起着衣,午门朝见尚嫌迟,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蒸饭时。”
第二天,朱元璋在文华殿宴请儒臣,完事之后,便对钱宰说,你诗中“午门朝见尚嫌迟””的“嫌”字用得不妥,改用“忧”字岂不更好?听到这里,钱宰酒意全无,惊出一身冷汗,连忙下跪请罪。朱元璋提醒钱宰好好编书,不要随便发牢骚,并无再追究,钱宰磕头如捣蒜,连称再也不敢了。钱宰这句话是实话,也是心里话,若是知道有人在盯着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转瞬之间就会被皇帝知道,谁还敢?
监视钱宰的那一组,就是蟋蟀带的,他亲眼见到了钱宰的变化,这个本来爽朗洒脱的文人,从此小心翼翼,谨慎至极,在公开场合,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在私宅里也很少说话,而且他再也不写诗,怕诗句里有触犯皇帝的字眼。
钱宰可谓是因祸得福,依他的性格,若再放浪作诗,必定死路一条,这朱元璋可是最会抠字眼的皇帝,触犯了他的忌讳,轻则砍头,重则灭族。
翰林编修高启作诗:小犬隔墙空吠影,夜深宫禁有谁来?被腰斩。
御史张尚礼作诗:梦中正得君王宠,却被黄鹂叫一声!下狱死。
佥事陈养浩作诗:城南有安妇,夜夜哭征夫,被投入水中溺死。
兖州知府卢熊把“兖”错写成“衮”,被视为不敬,斩。
中书詹希原给太学写匾额,“门”字少最后一勾,被视为阻碍纳贤,斩。
僧人一初作诗:见说炎州进翠衣,罗网一日遍东西,新筑西园小草堂,热时无处可乘凉。被怀疑抨击刑法太苛,斩。
僧人来复作诗:“金盘苏合来殊域,...自惭无德颂陶唐”,“殊”字被视为“歹朱”并骂皇帝“无德”,斩。
朱元璋私游一寺,见壁上有诗“毕竟有收还有散,放宽些子也何妨?大怒,将全寺僧人都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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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拍马屁的也会倒霉,杭州教授徐一夔上贺表,有“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以圣人称之,这是极高的尊崇了,可朱元璋的解读不一样,他大怒道:“‘生’”者、‘僧’也,以我尝为僧也。‘光’则薙发也,‘则’字音近‘贼’也。”
就这样,徐一夔被稀里糊涂的砍了脑袋,群臣大惧,纷纷上书,请皇帝降表式,就是书写格式,就请皇帝拿一个标准出来吧,不然没人敢写字作文了。
唐宋没有文字狱,连以暴政著称的元朝也没有,可这大明朝就有了,赵贵方、罗恒、蟋蟀三个检校统领,替皇帝朱元璋监视人,一句话,一个字都不放过,他们可是亲眼见到一个个倒霉鬼被干掉,甚至有灭门的,将这些倒霉鬼送到朱元璋手上的,就是他们以及其他检校锐士,他们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可是若不如实报上,被砍头就他们自己。
蟋蟀提议,不如写辞呈,称病回乡,再这样干下去,死的早晚是我等。赵贵方摇头叹道,辞职,那是自己找罪受,你忘了刘伯温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