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掀起首次反贪风暴,中书省右丞相胡惟庸是得力的助手,办事卖力,朱元璋很是欣慰。朱元璋在洪武六年七月任命胡惟庸为相,主中书省,执掌朝廷,或许是吸取了上一个执政者杨宪的教训,胡惟庸不敢飞扬跋扈,反而比任相前还小心谨慎,事事都要禀报朱元璋。有时朱元璋故作恼怒的说,你是丞相,执政中央,为何事事都来报朕,那还设丞相来做什么?胡惟庸也是淮西人,跟随朱元璋已久,朱元璋的个性,他是相当了解,朱元璋越是这么说,他越是将大小事务都向朱元璋奏报,要等皇帝同意后才去执行。
为配合反贪,检校锐士有时也会被胡惟庸借调去,这是得到皇帝首肯的,胡惟庸很喜欢罗恒,觉得此人有智谋,能为他解清迷惑,有一段时间,罗恒的小组经常跟着胡惟庸,倒像是中书省的人了。接触一段时间后,罗恒发现,这胡惟庸能力确实很强,而且善于察言观色,懂得揣摩人的心思,难怪朱元璋要将朝廷交给他。
胡惟庸当丞相后,刘伯温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数年前,朱元璋就几个丞相的候选人,叫刘伯温点评,刘伯温直言不讳的说胡惟庸并非宰相之才,让他开大明这辆马车,这车子定要坏掉,这话传到胡惟庸耳里,他自然不喜。再者,李善长还是丞相时,没人敢顶撞这个开国丞相,唯独刘伯温在一些重要的事务上,坚持己见,寸步不退,这让李善长很没面子。胡惟庸是李善长的学生,便出来和刘伯温相争,两人那时已是矛盾重重。
胡惟庸抓到一些刘伯温犯的小错,授意都察院的监察御史参奏刘伯温,朱元璋下旨,剥夺了刘基的爵禄。刘伯温曾任监察御史,他嫉恶如仇,弹劾了很多大臣,见胡惟庸要对付刘伯温,很多人便跳了出来,准备参刘伯温,以报当年之仇。刘伯温忧虑过度,得了大病,长期深锁家中。
洪武七年年底的一天,胡惟庸将罗恒那个小组叫来,罗恒问道:“丞相大人,此次又有什么任务?要查谁?”
“今天谁也不查,以后估计也要消停一段时间,皇上说先缓缓。”胡惟庸摇头说道,罗恒和组员们相互看着,都非常纳闷,胡惟庸接着说道:“随我去看望刘中丞。”
胡惟庸招了招手,一个侍卫和一个太医走了过来,这一行人向刘府走去。看到侍卫和太医,罗恒猜出来了,这是皇帝派胡惟庸,代他去看望病重的刘伯温。既然有侍卫陪同,为何要叫我等呢?
到了刘府,胡惟庸传朱元璋的口谕,询问刘伯温的病情,病床上的刘伯温满脸蜡黄,人也瘦了不少,看来这病确实很重,刘伯温咳嗽着,断断续续的回了话。传完口谕后,胡惟庸走到了一边,再无说话。
太医来的时候带着药,他给刘伯温诊断后,面色凝重,刘伯温的大儿子问父亲的病情如何,太医不敢说肯定的话,只能说药石不能断,徐徐调养,也许会好起来。说完,太医将药包递过,上面还别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熬药的注意事项,和每日服用的时间与次数。
胡惟庸对着床头抱拳行礼,没说话,带着人走了,整个过程,胡惟庸只是代朱元璋的口谕,询问病情,他自己没有单独和刘伯温说一句话,足见两人的裂痕有多深。
随胡惟庸出去时,罗恒忽然想通了一个问题,应该是两个问题,罗恒的检校小组直属皇帝,并非中书省统辖,即使是丞相胡惟庸也不能随便调动,因为要配合反贪,经皇帝同意,胡惟庸才能暂时借调罗恒的小组,可此次胡惟庸去看望病重的刘伯温,特意将罗恒小组叫来,若是叫随从,胡惟庸随便一声号令,中书省的衙役和卫兵好几百个,任他调用,犯不着叫检校小组来,这又不是查贪腐案,原则上已经属于私自调用检校人员去办无关事务,胡惟庸是个极其谨慎和细致的人,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这个问题,要由另一个问题来填补,矛盾矛盾,以矛对盾。朱元璋明明知道胡惟庸和刘伯温极为不和,水火不容,竟派胡惟庸去看望刘伯温,还带了药,就不怕胡惟庸中间换了?将良药换成毒药?这也是胡惟庸叫罗恒这个小组来的用意所在,检校是皇帝的耳目,他带着检校小组去看望刘伯温,整个过程,都被检校看在眼里,证明自己没有从中动手脚,刘伯温若是熬不过去,死了,与他胡惟庸无关。
回到检校总坛,罗恒将此事向赵贵方和蟋蟀说了,二人听完,都是头皮发麻,简简单单看望一个病人,竟暗藏玄机。
转眼到了洪武八年,刚开年,朱元璋便宣布,反贪之事不作为重点,可暂缓,今年重点为农田水利和推广棉花。消息传出,无论是朝廷的京官,还是地方各级官吏,都长长吐出一口气,终于不用再过整日惶遽不安的日子了。
刘伯温的日子也不长了,自吃了上次那个太医给的药后,刘伯温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是急转直下,刘伯温对亲人说,有物积腹中如拳石,令他寝食不安,呼吸不畅,难受至极。
到了三月,自感时日无多的刘伯温,再次向朝廷写辞呈,想回乡。朱元璋亲自写了诰书赐给刘伯温,恢复了他的爵位,并派使者护送刘伯温回家乡。回到青田老家,一个月不到,刘伯温就病死了,死后连个谥号也没有,功臣庙、配享太庙里也没有他,以此可见,刘伯温在朱元璋心中的地位如何了。在后世,刘伯温被神话为可预测天机,能呼风唤雨的人物,实际并非如此,晚年的刘伯温完全被朱元璋操控于股掌之间,生死都由不得他自己。
在三月还死了个开国元勋,廖永忠,他因僭用龙凤等违法之事被赐死。
一日午后,天气很好,最近事少,赵贵方和蟋蟀决定去罗恒家看看,罗恒头个月生了第二个儿子,检校们都建议罗恒办满月酒,罗恒说算了,当今皇帝都提倡节俭,反对铺张浪费呢,我们是给皇帝办秘密差事的人,不要张扬,还是低调点好。
在市集上,赵贵方和蟋蟀买了些水果、婴儿用的玩具、女人坐月子吃的营养品,然后去了北门桥,罗恒的住宅就在那个区域内。
进了罗恒家,罗恒见两人提着大包小包来,笑道:“大家是兄弟,如此客气做什么。”赵贵方笑道:“谁给你客气了,这些又不是给你的,是给嫂夫人和小侄子的。”婴儿的哭声从里屋传来,蟋蟀要进屋去看孩子,赵贵方马上将其拉住,还责骂道,懂不懂规矩?蟋蟀反应过来,江南的风俗,坐月子的女人不能见除了丈夫以外的其他男人,蟋蟀是西北色目人,他那里没有这些风俗。
罗恒进了里屋,将婴儿抱了出来,襁褓里的婴儿粉嘟嘟的,蹬着肉肉的两条腿,可爱极了。赵贵方和蟋蟀都直是恭喜,罗恒却是一脸的凝重,这表情哪像一个新添丁的父亲?
将婴儿抱回里屋后,罗恒带二人去了后院,这后院非常小,且两面被山墙抱着,更显狭窄,后院中间有石桌和石凳,罗恒拿出炉子,准备开水泡茶。
来过罗恒家几次,可这后院还是第一次来,赵贵方和蟋蟀望着四周,都说这是个好地方。因两边的山墙抱着,令这后院采光不足,地势还受限,但也更为隐蔽,要监视和偷听的人,必须飞身到山墙上去。现在他们三人都尽量减少出去碰面的次数,因为每次都感觉有人盯着,若是频繁出去碰头,这会引起皇帝朱元璋的猜疑,这位天子的疑心一起,那就可怕了。
悉数忽然说道:“罗学士,真被你说中了。”
蹲在地上的罗恒,扭头问道:“什么说中了?”
赵贵方说道:“两天前,廖永忠因僭越,被皇上赐死了。”
罗恒喔了一声,点头说道:“我也知道,他的死是早晚的事,只有死人不能说话。”
赵贵方叹道:“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下一个又是谁呢?”
屋内又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罗恒有点神情恍惚起来,这小炉已烧开了,又开水从炉嘴喷出,散到了罗恒手上,他才回过神来。
赵贵方和蟋蟀相互望了望,两人都是一阵苦涩的笑,他们知道罗恒为何如此,新添儿子,该是高兴才是,他却郁郁寡欢,乃是因多了儿子就多了负担和牵挂,真的哪天想逃跑,就更麻烦了。
这一年,还死了个重要人物,北元的柱石大将王保保,元昭宗企图中兴元室的梦想彻底化为泡影。不过明朝这边还不知晓,要等到洪武九年,驻军北方的明军将帅们突然感觉很久没王保保的迹象了,派探子去查,才得到在洪武八年,王保保就病逝了,元昭宗没有宣布王保保死讯,更没有大张旗鼓的为其办丧事,应该是畏惧明军趁机发动北伐。
王保保一死,朱元璋人生一大憾事就永远落空,他的三大憾事,一是没得到传国玉玺,二是王保保没被活捉和招降,三是元太子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