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剑辞猛地闭嘴,李素微咳嗽两声。
澄澜盯着曲洛,红唇开合:“主上听错了,阿辞说的是封印的曜力。”
李素微道:“对,所谓曜力便是来自金、木、水、火、土、日、月、星七曜的力量……”
曲洛点头应是,然后继续笑问:“那她为何要去拿曜力?”
李素微眉心一皱,看着澄澜,澄澜转头看凌剑辞,凌剑辞看着桌面。
曲洛道:“你们不告诉我,那我便自己去问那位大人,她如果真不记得还好,如果记得——”
他无赖般拖长尾音。
李素微叹了口气:“主上,此事确实凶险,莫要透露端倪让那位大人知晓。”
“何事?”曲洛问,“封印妖力的事?”
李素微摇头:“您就当做听个故事罢。”
他将盏中茶一饮而尽,叹道:“那位大人是从海里来的。”
曲洛还记得楼凌随手掏掏就是成堆的珊瑚、珍珠,所以只是点头,示意李素微继续。
李素微道:“初来人间界时好像只是为了找个伴侣,具体我等也不清楚,只是知道那位大人后来为挽救神州浩劫,曾经与神族和人族联手,将自己的妖力封印于人间界。
主上您该清楚,我等知道的只是传说,传说多少会有失真,那位究竟多强,可是想也不敢想的。
但是那日师妹回来,说那位大人虽然很强,但似乎并不是不能一战。”
澄澜微微颔首,示意不假。
“主上,”李素微突然话锋一转,又露出有些猥琐的笑容,悄声问,“那位到底对您如何?您喜欢她么?”
曲洛想起她两次唤他的名字,她故作缠绵的嗓音,想起那个短促的吻,甜软的唇瓣贴合,灵巧的舌尖撬开他的齿,眼神都跟着软下来,唇角微翘,不确定地答道:“她待我还好,我应是喜欢她……吧。”
不对,她吻得是那个人,不是他。
他眸光一黯,又问道:“你们可知道,我为何时常都会被占据意识?迄今为止共有三次,第一次自刎也是,第二次第三次都跟那位有关,我又直觉不是她害我,她也帮我看过几次,都未看出端倪,你们可有什么头绪?我从前有什么对头吗?”
他用楼凌最吃的那一套,动之以情,一双星眸蕴起担忧:“我怎么说也算是你们的主上,万一不小心被邪祟入体,你们三位仙人也没什么面子的对吧?”
三人面面相觑,然后澄澜解释道:“主上,如今只能同您保证,整件事情虽然看起来诡异,但都是对您有好处的,全都出自您的本心。”
我的本心?曲洛又瞟他们一眼,我本心想死?又当我是傻子?!他平心静气,动之以理:“好,就算这些出自‘我’的本心,那你们助纣为虐,就不怕那位……”
凌剑辞忽然插口说:“我们的行事那位要是知道,我们决计担不起她的怒火。”
“主上不知道,那位要是怒了,别说翻覆人间界,整个神州都……”李素微掩起嘴,故作咳嗽便咳边说。
曲洛又狐疑道:“可我认识的她不像暴虐的人,怎么听你们形容,她不怎么像个正派角色?她有什么非得跟你们计较?”
“主上,”凌剑辞悄声纠正道,“不是跟我们计较,是跟您计较。”
“那你们还不同我讲实话?”曲洛吓得一僵,背上冷汗直冒,立刻诘问。
澄澜安抚似的拍拍他:“主上,您别急,如今时机未到,到时候我们一定把事情前因后果全部告诉您。”
曲洛唔了一声,又灵光一闪道:“对了,你们有什么神兵利器、宝贝符箓的都给我,万一女妖要对我杀之后快,我还好有个自保之力。”
凌剑辞看看曲洛,不确定的安慰说:“主上,照传说来,即便是顶尖的神族战将也未能从那位手上讨得便宜,不如您就跪好认罚,说不定还能逃得一条小命。”
曲洛拂手:“你们不是说她未到全盛吗?合三人之力还不能与她对抗一二?”
“能是能,最后绝杀保命的手段还是有的,”澄澜迟疑,想了想又说,“但主上千万不要做傻事,不要刻意惹那位生气啊。”
曲洛嘴角一弯,满意地道:“知道啦知道啦,如此我心里就有底了。”回头全抖给楼凌,不知道能不能换到什么好处。
安排停当,他又问道:“生死攸关的大事时,我要如何召唤诸位仙君?”
三人齐齐道:“主上尽管放心,只要感受到您有危险,我们一定会尽快赶到您身边。”
曲洛道:“好,我就信你们一次,其他不能说的我暂且不问,那你们把我送回去。”
李素微挑眉道:“回禀主上,我们只能把您送到梦域入口,至于怎么回去……”
曲洛哂笑一声,点头道:“行,我懂。也不劳你们相送了。”
他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楼凌。”
边默念边回忆。
首先,三仙岛的几位与她有可能是敌对,他们只是说“计较”,说明仇怨不大,主导竟像是他自己,就差指名道姓,这个不能全说,要隐去。然后是她的妖力,如果真得被封印在人间界,那么从哪里找起,要看她是否记得,不然还要跟这三位虚与委蛇,要跟她讨更多好处。还有凌剑辞和澄澜模棱两可的说法,那股控制他的意志、心中压不住的悸动,出自他的本心、与楼凌有无关系?
恍如一脚踩进云团里,面前三人的样子又模糊起来,又头痛起来,止不住猛烈地挣扎,他仰着头,痛得目眦欲裂,看见自己的扶额的手都青筋虬结,想着下次一定要告诉楼凌,找点不痛的方法拽他回来。
楼凌看着曲洛白得骇人的脸色。
身形已经如透明的青烟般,月光随着他现身在室内漾起阴影。
曲洛眼睑颤动,好容易眼睛张开一条缝。
楼凌百无聊赖坐在桌前,视线聚焦在珊瑚上,手指随意点在珊瑚堆里的手钏上,直到她听见曲洛虚弱地问:“大人,想想法子,能不能下次别这么疼?”
他的声音低哑,静夜中听来却十分清晰。
“疼?”楼凌眉心微蹙,一把把他从手钏中拖出来,平摆在有风就会咯吱响,没准自己就能塌的床上。
她伸出皓白如雪的手腕,纤长的手指按在他的额角,顺着他眉眼的轮廓,抚过修眉端鼻,探到他胸前,凉凉地按上他的心口。
极端疲惫的脑袋一懵,然后感受到女妖柔软的指腹隔着薄薄衣料,在他心口轻按。
“人都死了,大人少费些力气。”他有气无力地推辞道,但忍不住想,上次亲吻时楼一定凌喂他吃过什么灵丹妙药,瞬息就除去所有不适。须臾间脸庞烧得滚烫,呼吸跟着粗重起来。
楼凌长睫垂下,遮住半边眼瞳,眸底光辉明灭不定,曲洛仰着眼,看到她尖俏的下颌,楼凌开口问道:“除了疼,还有什么感觉?”
“念着你的名字时,天地倒转,像踩在云絮里,落不到实处,头昏眼花,”他绞尽脑汁形容那种感受,“海上失控那时是五内俱焚、血液冲流的热,这种是天旋地转、剔骨削肉的痛。”
其实本次,只用无以加复得痛来形容就够了,他牵扯上海上失控那次,希望女妖能想起来她上次给他的镇痛手段,如果她再来一次,他勉为其难接受也不是不行。
曲洛想到这里,没忍住,先弯了嘴角。
楼凌一直关注着他,自然看到他的表情,她不懂,痛到哭她能明白,痛到笑的这还真是头一个吧?
不仅没有亲吻,楼凌把按在曲洛心口的手都抽回来,摇头道:“无大碍,大概因为你魂体较弱,穿梭虚空受到的伤害大,将养两日就好。”
曲洛没精打采地“哦”了一声算是回应她,扭头沉沉又睡过去。
楼凌坐回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灯芯,回忆她那些一闪而逝的零碎记忆。
她能清晰记得,她生活的时代里人族女性地位尊崇,跟现在几乎是附庸全不一样,大概真得过去太久了吧。
她也能隐约想起她曾经遇到过那只石矩,斩掉过它的触手,所以它看见她就本能逃跑,还有人间界的传说,神女也曾经封印过一只巨大的章鱼。
楼凌心想:“我是神女?!”可澄澜说曲洛与那只石矩有旧怨,他曾经也封印过它。在这件事上,她没必要骗自己。
楼凌甩甩头,还有今天,听到“除非天穹再次破开”时,眼前出现的那些细碎片段。她细细回想其中每个细节,终于确定,天穹曾经被撕裂过,这段记忆不是假的。
楼凌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曲洛,今夜他念过她的名字,唤她带他回来,所以他今晚也有所获。
少年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
如果没有斜飞的剑眉,就显得过于秀美,会更像女孩子,他鼻梁挺直,薄薄的唇没有平日里的红润,因虚弱显得粉白,睡梦里还翘着嘴角,是个好梦吧?
等他睡醒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