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房八,家惟老母。一日浣衣河畔,遇麻衣妇,伪称归宁,求宿其家。妇出银市酒米,夜共食,自荐为媳,房母诺之。房八喜得妻,妇复出银使购布,阴剪其尺,激夫往讼。布商初与之易,妇又刺布诬之,房八怒詈,遭殴重伤,妇醉夫而扼杀之,伪称殴毙。布商惧,贿以二百金息讼。妇得银,夤夜遁去。
——古传骗术·婚娶局
2007年的小县城,人民公园的湖面上漂着几只褪了色的脚踏船,油漆剥落,铁皮锈蚀,船桨划开的水面泛着油绿色的涟漪。罗俏穿一件米色翻领夹克,里头衬着洗得发白的蓝格子衬衫,头发松松地扎成低马尾,额前垂下几丝没夹住的碎发,鼻梁上架着一副塑料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黑而亮,看人时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打量,她坐在船尾,脚尖轻轻点着船底。
坐在船头的是她今天的相亲对象,陈永升,三十二岁,化肥厂工人,黑红脸膛,指节粗大,说话时总不自觉地搓手。
“听说你们厂效益不太行?”罗俏怯生生地问,手指绕着发梢。
“勉勉强强。”陈永升点头,眼睛却盯着湖心亭。
“勉勉强强是什么意思?”罗俏继续追问。
“快拆迁了,我家那一片划进去了,我爸妈走得早,我也没有兄弟姐妹,房子都是我一个人的。”他顿了顿,眼中燃起得意的光,
罗俏眼睛一亮,但很快垂下睫毛,轻轻叹气:“那真好呀,我租的房子房东老涨价,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陈永升搓了搓手:“你要是不嫌弃,以后……”
话没说完,船身一晃,陈永升慌忙扶住船舷,顺势往罗俏那边歪了歪,胳膊轻轻碰了她一下。罗俏的耳根一下子红了。
陈永升咳咳嗓子:“咱俩第一次遇见时,你自行车链子掉了,我帮你安上,你用眼镜布帮我擦手,眼镜布上还印着大学的名字……你是大学生。”
“嗯,大学本科,去年刚毕业。”
“大学生好啊,将来辅导孩子作业得心应手……”
湖对岸的大喇叭里放着《粉红色的回忆》,罗俏她捋了捋头发,声音软下来:“陈哥,你人真好,就是……我家里情况复杂,我爸酗酒,我妈病着,弟弟上学,我怕拖累你。”
“我不怕拖累!拆迁款下来,都能解决!”陈永升火急火燎地去拉罗俏的手,罗俏不露痕迹地与他拉开距离。
“呀!一点半了,我得回去上班了。”船刚靠岸,罗俏给了陈永升一个轻轻的拥抱,飞跑着去追公交车,陈永升轻轻抽动鼻翼,去捕捉空气中残留的香气。
罗俏自称在县里的货站当会计,但实际上她是职业的婚托儿。婚托儿这一行,流动性很强,打一枪必须换一个地方,各省、市、县、乡的婚托儿们或是有组织性的交流,或是自发性的流窜,总之其核心要义就是“多用生面孔,不用熟面孔”,江湖春点(黑话)将从事婚娶骗的女骗子称为“燕子”“燕子”集散之地称为“燕巢”。
邑城县“良缘婚介”的招牌有些褪色,玻璃门上的红喜字贴得歪歪斜斜,推门进去,一股廉价空气清新剂混着烟味扑面而来。柜台后的仿皮转椅上坐着一个女人,本名梁玉红,人们叫她“红姐”,她指尖夹着一支牡丹香烟,眯着眼打量推门进来的客人。红姐挂着婚介的招牌,干的却是燕巢的勾当,为的就是对本地“男性适婚人群”详细掌握信息并精准筛选目标,且红姐惯用制造偶遇、相亲大会等途径“投送”燕子,从不使用婚介所的渠道,防止目标男性上当受骗后找婚介所的麻烦。
红姐三十五六岁,烫着一头蓬松的卷发,发尾染成暗红色,衬得皮肤格外白皙。她穿一件墨绿色高领毛衣,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金蝴蝶胸针。
“呼——”红姐吐烟时丰润的嘴唇缓缓噘起,烟雾从齿间溢出,像一条柔软的蛇游进昏暗的室内。
“回来了?”她嗓音沙沙的,略带鼻腔共鸣,像是常年被烟熏出来的慵懒,她用涂着暗红指甲油的手指点了点对面的折叠椅:“快坐呀。”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四五支烟蒂,每一支的滤嘴上都沾着淡淡的唇印。
“叮——嚓——”红姐擦着一只考究的黄铜打火机,给罗俏点了一支烟。罗俏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散开马尾辫,将头发披在一侧肩上,深深吸了一口烟,向后一靠,身体深深陷入沙发,有气无力地说道:“装大学生,可真累啊!”
“再坚持几天,应该不会有悬念。”红姐掐灭烟头。
“我看未必,这个男人看着老实,实则一肚子花花肠子。”罗俏摇摇头。
“怎么说?”红姐瞬间惊觉。
罗俏一声冷笑,随即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纸包,露出里面包着的一根头发,头发是当前最时兴的波浪大卷,还漂染了金黄色。罗俏在与陈永升湖边拥抱时,在他肩头发现这根头发,顺手带了回来。
“红姐,我到您的燕巢挂柱(入伙),是冲着您的信誉。劈叶子(分红)、开花账(抽成)全听您的,我二话没有,可是……”
“这个金发大波浪不是我的人。”红姐打断罗俏的话。
“不是你的人?陈永升可不像是有女人缘的男人。难道邑城县还有别的燕巢?”
“不可能,本县燕巢仅此一家,多半是不上道的野路子。哼!在邑城县这一亩三分地,想吃这碗饭,却绕过我的龙口(渠道),也不怕我花了她的盘子(毁容)。这事不用你管,我自己会查,你专心拴住陈永升,这一批拆迁户的款马上就要下发,到手的鸭子可不能飞了。”
“瞧好吧。”罗俏也掐灭了烟,拎起随身的背包,钻进洗手间补妆。
与此同时,陈永升正与一黄发女子并肩走出婚姻登记处。
黄发女子名叫邹丽,她顶着一头焦黄色的波浪卷,发根处新长出的黑发已经冒出一截,像褪了色的油漆底下泛出斑驳的旧墙皮。那黄色不是时髦的浅金,而是染发膏劣质的橙黄,在阳光下泛着干草似的毛躁光泽,发尾分叉处像烧焦的麦穗,随着她说话时夸张的手势一抖一抖。她三十出头,眼角已经有了细碎的皱纹,但被厚重的粉底盖住,只在高颧骨上留下两团不均匀的亮色。她穿一件紧身的针织衫,领口拉得很低,露出锁骨处一条褪色的红绳,吊着个小小的金貔貅。
“证都扯了,拉个手嘛。”邹丽跷着指头去抓陈永升的手,陈永升触电一般缩回胳膊,和她拉开半步远。
“事先讲好的,咱们是假结婚,拉手做什么?”
“结婚证盖着章呢,哪里假了?”
“咱们是合伙做生意,不是合伙过日子,我有对象。”
“我知道,货站那个罗会计对不对?”
“咱们俩还是别在一起走路,我怕遇见熟人,风言风语传到罗俏那里就不好了。”陈永升小跑两步,打开锁在树下的自行车,跨上去猛蹬两脚迅速离去。今天晚上,陈永升约了罗俏去滑旱冰,他要抓紧回家洗个澡,再去理发店剪一个时兴的发型。
年初,陈永升家里的老宅被划入拆迁区。半个月前,邹丽与陈永升在公园的相亲角相识,接触几天后,陈永升发现邹丽不是自己的理想型,想要结束这段还没有萌芽的感情,可邹丽却提出一个大胆的计划——用假结婚骗拆迁款。
根据县里的政策,拆迁补偿按户发放,补偿金额与户口人数挂钩。邹丽表示,自己的房不在拆迁区内,但也想“沾一沾”补偿红利。如果陈永升与邹丽登记结婚,陈永升的户口人数就会多一个人,据此可相应增加40平方米安置房指标,补偿款也可以涨到11万元。届时,二人再办理离婚手续,所有房产邹丽一概不占,仅在11万元补偿款中抽取三成“辛苦费”。彼时,此类情况层出不穷,陈永升早已蠢蠢欲动,但苦于找不到“生意搭档”,邹丽的提议恰好命中陈永升的需求,陈永升欣然应允,只是多增加了一条要求——邹丽对外不得与自己夫妻相称,陈永升毕竟年纪不小了,他也是真的需要正正经经地谈个对象。再后来,他经婚介所撮合,认识了货站会计罗俏,并坠入爱河不能自拔。
银河旱冰场,陈永升蹲在入口处系鞋带,罗俏牢牢抓着铁栏杆。她穿着浅蓝色牛仔裤和白色帆布鞋,在一群穿喇叭裤的“县城潮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第一次来?”陈永升轻轻搀住罗俏的手肘,罗俏点头时,马尾辫扫过她泛红的耳尖。“扶着墙,脚摆成八字。”
“你别松手。”
“我不松手。”陈永升突然松开手,罗俏猛地往前扑去,陈永升顺势一揽,罗俏“不出所料”地撞进他怀里。旱冰场老旧的音响正放毛宁和杨钰莹对唱的《心雨》,陈永升跟着哼了一句“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深深地把你想起”,他直勾勾地盯着罗俏,罗俏不敢和他对视,又怕乱动跌倒,只能半推半就地倚靠在陈永升怀里,陈永升浑身上下骨头都轻了二两,他如梦似幻、肉软筋酥,根本不记得这两个小时是怎么过去的。
回程时下起小雨,陈永升把化肥厂发的劳保雨衣让给罗俏,罗俏坐在陈永升自行车的后座上,陈永升推着自行车,风吹雨衣窸窸窣窣响,路过录像厅时,《甜蜜蜜》的海报被雨淋湿了一角,张曼玉的笑容晕染开来。
“下周六还来吗?”陈永升问。雨滴顺着他的板寸往下淌,流进领口里。罗俏把雨衣帽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半张脸,她咬着嘴唇摇摇头:
“不来了。”
“为什么?你是不喜欢滑旱冰吗?”
“我喜欢。”
“那就是不喜欢我?”
“我……也喜欢你,我又找了份工作,周末在饭店洗盘子。你知道的,我妈病着,弟弟要上大学……”罗俏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有钱,我可以给你。”陈永升抓住了罗俏的手,罗俏使劲挣扎了一下,没能抽走。
“咱们的关系还没到……我不能要你的钱。”
“那再更进一步呢。”陈永升将罗俏从自行车上扶下来,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只金戒指。
“我……我脑子有点乱,你给我点时间。”
“没时间了,我一天都等不了了。”
“一天!你给我一天,我总得跟家里说说,我父母比较守旧……你们还没见过面……”
“彩礼不是问题,什么时候见面我听你安排,你先把戒指戴上。”
“一天!你给我一天时间,我回去和爸妈商量商量。”
“你先把戒指收下。”
“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真的,我不能收,万一我是骗子,骗了你的戒指怎么办。你等我消息!”罗俏用力抽出手,羞红满面。这时,公交车来了,罗俏将雨衣披到陈永升身上,跑上公交车,隔着车玻璃和陈永升挥手,陈永升心窝暖洋洋,直到公交车离开,他还站在原地。
骗局进行到这一步,接下来的一天就该到红姐忙活了,她需要迅速安排扮演罗俏父母和弟弟的演员“就位”,按照父亲酗酒、母亲重病、弟弟上学的剧本“粉墨登场”,而后便是商谈彩礼,彩礼一到手,罗俏全家便会立即消失无踪。
“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身上的味道……”陈永升哼着歌换上一身干衣服,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正要睡去。
“当当当——”屋外有人敲玻璃。
陈永升打开门一看,来人正是邹丽。
“你什么事儿啊?”
“进屋说。”
“咱俩……不方便吧,万一让人看见,回头我对象知道了……”
“拆迁款的事,你想好了,是站马路上说,还是进屋说。”
“进来吧。”陈永升将邹丽让进屋里。
“听说了吗?东边老张家的杂物间也纳入拆迁面积了。”邹丽开门见山。
“这不胡闹嘛!他那车库绝对的私搭乱建,那都是违法建筑,怎么能算在面积里呢?他要是能算面积,那我院里的杂物间也得算进去,能多出20平方米呢。”
“这事你得去跟拆迁队说明白,里里外外算下来,这20平方米少说也值4万元,你家的拆迁补偿从11万直接就能涨到15万。”邹丽掰着手指头帮陈永升算账。
“到时候你抽三成,也能跟着多拿钱。”陈永升看破了邹丽的小心思。
“本就是双赢的事情,你别忘了,你拿的可是七成。”邹丽笑着笑着,突然伸手去摸陈永升的脸。
“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陈永升满眼不耐烦,拨开邹丽的手。
“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我直说了吧,把户口本给我用用,我拿着去拆迁队闹一场。”
“为什么是你去闹?万一你和拆迁队私底下谈定什么,故意把我绕开……”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都是为了你好,你若是不信任我,就和我一起去。”
“当然要一起。”陈永升背对着邹丽,从衣柜深处摸出户口本,细细地收好,走出门打了一辆出租车,和邹丽前往拆迁队所在。
雨越下越大,雨水顺着“老刘家常菜”的塑料雨棚边缘滴落,在门口的水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浑浊的小坑。店里没几个食客,最里面的大圆桌旁却围坐着八个人。桌上摆着青椒肉丝、红烧鱼块、油炸花生米。拆迁队的人占据了靠墙的位置,清一色黑色夹克,领口敞开,露出脖子上的金链子。其中一个大背头男人正用牙签剔牙,另一只手搭在椅背上,指节粗大,虎口处隐约可见褪色的文身痕迹。桌上摊着几张皱巴巴的拆迁协议,边缘沾了菜汤,墨迹晕开一片。一个计算器歪倒在醋碟旁边,液晶屏上还显示着一串数字。烟灰缸堆满了烟头,烟雾在潮湿的空气里沉沉浮浮,黏在天花板发黄的吊扇叶片上。靠门的位置坐着几个拆迁区的街坊,个个缩着肩膀,裤腿被雨水打湿,深一块浅一块。他们面前的白瓷杯里茶水早就凉了,没人动。柜台上的老式电视机播着晚间新闻,音量调得很低,主持人的声音断断续续,淹没在屋外时紧时疏的雨声里。
陈永升在推门进屋的一瞬间,心里就打起退堂鼓,刚要转身离开,身后的邹丽已经开了腔:
“哪个是管事的?”
“大姐,你有什么事啊?”正在剔牙的大背头抬起眼睑看向邹丽。
“胜利街37号,原县农机厂职工平房宿舍,拆迁协议里,凭什么不把车库计入赔偿面积!”邹丽叉着腰,声音尖利而高亢。
大背头用小指掏了掏耳朵眼儿,不耐烦地答道:“大姐,《城市房屋拆迁管理条例》里写着呢,檐高低于2.2米的单层车库、无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的自建车库、无基础结构的简易棚屋不纳入赔偿范围,盖着大红章的政策条文就在门外墙上贴着呢,你看都不看一眼吗?”
邹丽一瞬间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一群“纹龙画虎”的社会人竟然对政策条文张口就来,她咽了一口唾沫,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我就是一个弱势妇女,我不懂你们这个政策、那个条文的,你给老张家的杂物间补了,凭什么不给我们补!”
“老张家,哪个老张家?”大背头问向桌边坐着的兄弟们。
“大哥,估计是张吉祥家,他家那个杂物间早年是个独立住宅,就是小了点,而且规划部门出具的临时建筑批文。”一个兄弟及时提醒大背头。
“大姐,你听到了吗?情况和情况不一样,这是我们办公的地方,要耍回家耍去,别在这儿撒泼!”大背头一拍桌子,呵斥邹丽离开。
“你还是我男人吗?你就看着他们吼我吗?”邹丽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胡乱拉扯,冲到大背头面前,一把掀翻饭桌。
“你干什么!”酒肉汤汁洒了大背头一身。
“干什么?你们私吞我家的赔偿款,我们两口子就和你们拼命!都别活了!都别活了!”邹丽张开十指,抓了大背头一个“满脸花”。
“他娘的,耍无赖耍到咱们兄弟头上了,给我打!”大背头一个“打”字出口,虎背熊腰的大汉们同时出手,鉴于不打女人的“江湖底线”,邹丽仅仅是被薅着头发拖到一边,挨了两个大嘴巴后,她便老老实实地抱头求饶,而陈永升则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他刚要辩解两句,脑后已先挨了一肘,他眼前一黑,踉跄着往前栽去,额头磕在翻倒的桌腿上,顿时血流如注。
“有话好说……”话未开口,陈永升肚子上又挨一脚。这一脚踹得他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酸水从嘴角溢出来。他蜷缩在地上,像只煮熟的虾米,双臂本能地护住头脸。可那些穿皮鞋的脚还是雨点般落下来,踢在他肋骨上、腰眼上、大腿上,每一下都带着闷响。
“别、别打了……”陈永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血沫子喷在水泥地上。他听见邹丽在远处哭泣,声音忽远忽近,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一个穿黑背心的壮汉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拎起来。陈永升眯着肿胀的眼睛,看见对方胳膊上“忠孝两全”的文身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咚!”下一秒,陈永升的脸撞上了门框,温热的血顺着下巴往下淌,在胸前洇开一片。
“可以了,扔出去,再打就出人命了。”大背头甩了甩手上的血点子,陈永升被两个大汉抬着手脚扔出门外,他趴在地上喘了很久的粗气,才重新站起身,邹跑过来搀扶他,却被他狠狠地推开。
“咳咳,滚!”陈永升抹了抹鼻血,恶狠狠地咒骂邹丽。
“闹成这样,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挨了好几个嘴巴子,耳朵里现在还嗡嗡响呢,我就算是滚,也得把你送到医院包扎一下再滚。”邹丽不由分说搀起陈永升,陈永升疼得实在站不住,只能任由邹丽将他架上出租车,直奔医院处理伤情。
当天晚上,邹丽将胳膊打着石膏、头上包着绷带的陈永升送回家里,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喝吧,在骨科嚎叫这么长时间,嗓子都喊哑了吧。”
“我打你一顿,看你疼不疼!”在陈永升接过热水的同时,邹丽不动声色地绕到他背后,抓起自己的挎包用力打在陈永升的后脑上。
“扑通——”陈永升应声晕倒,因为邹丽在挎包里提前塞了一块沉甸甸的板砖。
陈永升后脑二次受创,邹丽看着左腕上的手表蹲下身,将右手搭在陈永升的脉搏上,他的脉搏1分钟内跳动小于40次,属颅脑外伤影响脑干心血管中枢,导致自主神经调节紊乱,进而引发心肌抑制,抢救窗口期不超过20分钟,邹丽的骗局,眼下正运转到最关键的时候,她必须守在这里,在第21分钟的时候拨打120。
按照计划,邹丽以骗拆迁的款的名义吸引陈永升,并与之假结婚;再怂恿陈永升与拆迁队发生肢体冲突,县城拆迁队大多社会背景复杂,人员素质良莠不齐,在邹丽的刻意挑拨下,十有八九拳脚相向,陈永升受伤后,邹丽第一时间将其送往医院,借此留下诊疗凭证;此后,邹丽暗下杀手,让陈永升死亡,借此以陈永升妻子的身份向拆迁队施压,陈永升与邹丽的婚姻登记货真价实、陈永升在拆迁队挨打必有目击证人、医院的诊疗记录又是最好的伤情证据,邹丽在此基础上谎称陈永升被打后伤了脑子,起床喝水时突然头晕,栽倒在地撞到后脑,待到送医时已经一命呜呼,灵堂搭上,尸体摆上,到拆迁队一闹,以报警相要挟,对方毕竟打了人,人证物证俱全,再加上工程项目不容有失,心虚之下,谁敢公了?只要答应下“私了”,邹丽便可以狮子大开口,勒索一笔银钱后,自此消失无踪。
“砰——”陈永升家的大门被人撞开,红姐带着罗俏以及四个彪形大汉将邹丽堵在了房中。
“男的送医院,女的带走!”红姐满眼怒气。
“你们是什么人!”邹丽从包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弹簧刀,出来走江湖,她也不是善茬儿。
红姐对她手中雪亮的刀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转身出门回到车上,不到半分钟,罗俏和两名大汉带着陈永升上了去医院的出租车,被电棍电晕的邹丽被塞进了红姐的后备厢,四十分钟后,红姐的汽车缓缓停进郊外一间冷冻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