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渐暖,植物的嫩芽纷纷探出青青的尖头,一点、两点、好多点,布满枝桠和土壤。
本来与沈娜相聊甚欢的云朗突然得不到对方的回应,也不意外,刚好时间也过了午休,就回到了工作的界面,继续之前未符合领导要求的方案进行大相径庭的修改。
工作就是这样,不能由着性子,不能说喜欢或不喜欢,为了一些既定的利益,必须强加给大脑一些暂时不予认同的理念,用尽一切办法去为所有敲板的结果做论证,并且必须有理有据,经得推敲。——这就是一个合格的职员所必须满足的基本素质。
云朗似乎还没有完全度过工作的叛逆期,因为他还是无法遵照领导那些叫他彻底否决的观念,去编造那些他始终认为荒唐至极的“故事”,这种种现实,一经想到就令他浑身难受。
正在云朗抓耳挠腮之际,予林搬着电脑恰好经过,他半是巧合,半是有意地来到云朗跟前,看着他被一个小小的方案——不过几页文字和几张例图的东西折磨到痛苦不堪,不禁叹息。
他犹豫了许久,但最终还是在思量片刻后,离开了云朗的工位,因为予林从靠近到停留的这段不短的时间里,云朗始终没有回头来看他一眼,这是很明显,是一个拒绝援助的信号,因为在优胜劣汰的“职业战场”里,这是一种尊严,一种职业人的尊严。
云朗也很欣慰予林明白自己的坚持,这次的工作对他而言,是一种不可逃避的历练,摆脱任性是成长的必修课,学分没有中庸,只有零或满分。在通过考核的道路上,碰壁与挫折是必经的里程,没有捷径,不可赦免。
这天云朗留在办公室里待了好久好久,直到突破心理障碍,板正了自己排斥的心态,一切困难都引刃而解,那时那刻,他才感到了,明晰的思路如溪流泉涌,川流不息,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将云朗带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他找到了那个固执自我的突破点。
沈娜与云朗持续两月之久的热聊,被沈母的一句话驻止。她停止了一切可以被云朗关注的线上活动,安分守己地回归了与父母相互依存的现实生活。
而云朗却因为工作的缘故并没有注意到沈娜的“失踪”,他十分凑巧地配合了这份与沈娜之间突如其来的静默。
这一天的尾章注定是一个安静的夜晚,张依思第二次留在公司体验了加班的辛苦,一群人为了同一个任务出谋划策、费尽心力。这样的情况或许对于共同加班的其他人而言是件占用私人时间的倒霉事,但对于张依思而言,却是非常好的大好事,因为加班可以让她每天所要浪费的大把时间不再那么秒秒煎熬,也不再那么百无聊奈。这晚忙的头晕脑胀的她,对于时间,唯一能分辨清楚的就只剩两个标志:晚餐和截稿。
等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地摊在会议室桌和椅子上睡死过去的时候,张依思的余光瞥见张涛独自撇下他们,撤离会议室,直接走向了办公室大门,这时的时间已经是午夜凌晨,张依思以为张涛要抛下自己回家,因此一见张涛出去,就急忙抓起手机尾随着跟去。
只是张依思预料错了,就在她打算将张涛逮个正着的时候,张涛却来到了一面落地窗前停下,原来他只是想一个人在走廊里吸根烟。
张涛的背影很孤独,伴着冉冉而起的烟幕,这种感觉就更甚,他没有发现张依思就在附近,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手送到嘴边的烟草,和另一手里的手机上。他埋头划动着手机屏幕,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张依思推断他应该是没有看到想要看的信息。烟在他唇间逗留的时间渐渐延长,他把手机揣入口袋,抬起头来朝面前深邃的夜幕望去,他持续着愁思的气韵,直到最后一口烟也从他口里呼出。张涛把烟头投入垃圾桶的瞬间,张依思意识到他应该是要回办公室了,于是立即逃窜到最近的洗手间里,以免被张涛发现。
等张涛再次走回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张依思也刚好绕路折回,两人撞个正着,好在张涛并没有察觉张依思其实是因为跟踪他才会有的这次“巧遇”,他看了一眼张依思,眼神很温和,像是在说“辛苦”,张依思则同样回应了一个相同的表情。两人分路,各自去寻找可以休息的地方。
张依思来到了公司的休息室,在里面一张大大的沙发上躺倒,合眼要睡的时候,张涛在落地窗前落莫的背影又浮现脑海,这叫她不自觉地伸手抓来茶几上的手机。网址敲动,张依思先看的是《情缘两三事》的书目——更新时间保持着3天前。她思索了一下,除了这个地方张涛还会关心什么呢?想着,尝试地又打开了微博里沈娜的主页。
她得到了答案,沈娜今天很不活跃,往常这个时候沈娜的微博应该会有很多更新的内容,但今天没有,只有一条早晨宣布与母亲出门逛街的讯息——沈娜失踪了。
而在沈娜发出的最后一条微博下,张依思看到,有好几条叫做yl2000的人的评论——学长——张依思心头紧抽,为什么云朗会跟沈娜有这么多互动……
张依思下意识地又翻看了几篇沈娜的微博——云朗的评论条条不差——这样的现实叫她心里迅速扬起了一阵莫名的担忧,此刻,她再将张涛在落地窗前的感觉联系起来,不禁忧从中来,莫非……
经过半宿的脑力开销和半宿的不适休眠,张依思忽然感觉到岁月那把杀猪刀,在她身上留下的深刻痕迹。
天明时分,所有加班成员各自回家,张依思已经记不清楚张涛是怎么跑到休息室里把她叫醒,然后她怎么昏昏沉沉地跟对方走进电梯,下到车库上了车,怎么迷糊了一路,又怎么转回张涛家里自己的房间,再又怎么换上睡衣,钻入被窝在被里面,舒服地睡去一天光阴。
只是当张依思再次恢复意识,好容易挣扎着张开眼睛的一刹那,她忽然体会到了张涛这种为了生活而奔波劳累的人有多不容易的心情。赖了半个小时,在饥饿一天的胃的反复抗议下,张依思终于翻身起床艰难地走到了厨房,在她心念着先随便找点干粮充饥,然后再开火做饭,一开冰箱却看到一堆打包饭菜塞满其中的时候,她惊呆了。而把所有饭菜取出,关上冰箱门,冰箱门上贴的一张张涛留下的便条时,张依思又不得不承认,她被感动了,并且被感动的一塌糊涂。
张涛的便条其实也并没有留什么煽情的内容,只是写了几个颇合他性格的字——冰箱里有吃的,饿了自己热。
但也就这么几个字,让张依思心里猛地一触,感激之情奔涌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她可算明白了,“女人是种世界上最好骗的动物”这话的根据,光就买饭这么芝麻蒜皮的小小恩惠,便可以叫她对一个男人感恩戴德到八辈祖宗,更何况那些巧施计谋的浪漫造作呢?
想着,张依思取出冰箱里的所有饭菜,搁在微波炉里热好后,一通狼吞虎咽,吃了干净。等吃完了,她才有闲心琢磨起来——张涛跑哪儿去了?
“嘟嘟嘟……”张依思拨通了张涛的电话,没一会便接通了。
“喂,张涛,你干嘛去啦?”睡足吃饱的张依思底气十足地询问道。
“上班。”电话那头传来张涛有气无力的回应。
“啊?你昨天加到那么晚,今天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你铁人三项啊?”张依思惊讶道。
“你有事儿么?没有的话,我这会正在忙。”张涛问。
“哦……那你忙吧,谢谢你的饭菜,待会回来我报答你一桌满汉全席。”张依思用着一口慷慨自信的语气说。
“不用了,我晚上有饭局。”说完,张涛就立马挂断了通话,干脆利落。
张依思摘下手机,心里牢骚一句:不识好歹。之后,还是换好衣服,出门买了一堆的食材。没有食客,佳肴照样做,在张依思的人生观里,烹饪佳肴,只在乎心情,不在乎吃客,做出来的东西,有没有人吃无所谓,当时吃不完,冻冰箱里,慢慢消灭也一样好,好厨子,享受的是烹饪美食的全部过程。
准备做饭。
张依思将电视机打开,声音调至最大,吵闹的节目声混杂着食材入锅的滋滋声,一起共奏,形成一派颇具张氏范儿的烹饪交响乐。
此时此刻,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是当晚即将播出的“爱Show”晋级赛的节目预告。
时间再次回到夜晚。
张涛说的饭局,其实就是陪予林一起出去度过最后一个单身夜。据流传,单身男人们都流行一个不入典籍的习俗——就是结婚前夜都要拉上几个同好的哥们儿外出狂欢,为的是祭奠走入婚姻坟墓之前的最后自由。
其实这个习俗对予林而言并不重要,但借由它,可以召集那些平常无法聚拢的老朋友在一起,叙旧吃饭总是件开心事儿。于是他也就乐不迭的挨个拨号邀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