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月扶着高老太爷,不急不徐的随着朱斐的步子,穿过影壁,迎面的青石上刻着东园二字,与外面的楹联字迹如出一辙。王府占地不大,契合了空处有景,疏处不虚,小中见大,幽而见芳,静而有趣的格调。
正北是殿,东西几间宅子,曲径小廊错落有致,水木清华,奇石叠落。天气又是晴好,水气氤氲,漫着花香,高老太爷心里着实爽快,笑道:“这里清幽淡雅,颇有江南情趣,倒是个清净去处。”
朱斐止了步,笑回道:“爷爷喜欢就好。十七也爱这里的静,求父亲给了这处园子,闷时便来散散心,今儿十七陪着爷爷好好逛逛。”
高老爷子乐得点点头,又环顾四周后,突然问道:“高老三呢,这眼错不见的,人去哪了?”
朱斐忙道:“老三熟门熟路的,都逛腻歪了。可能是饿了去膳房找点心吃,爷爷先逛着,这就派人找了他来。”
朱斐心里暗暗骂着高老三也太猴急了些,本来打算摸清了薛家底细再提这事,无奈高老三三番五次的叫高鹤飞来催,眼看着他娶了天仙模样的李如月,弄不懂这小子怎么就脂油糊了心窍了,还得叫自己厚着脸皮替他掩着。
高老爷子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别说,你和老三倒还真像是亲兄弟,动不动就说人饿偷吃的去了。”
朱斐和李如月听得莫名其妙,高梦恬却清楚早上的事,悄悄笑了声。有侍候的管家悄脚跟上,低低道:“小王爷,都准备好了。”
朱斐挥手叫退下,笑道:“爷爷,去小花园戏台子那边坐坐吧,虽比不上您家的大戏台,十七倒为爷爷特特请了侍候宫里的戏班子,爷爷只当看个热闹。”
李如月看这位小王爷身世不凡,长相俊美,但为人谦和有致,顿生几份好感,只是心里不明白他怎么就和高朝歌这样性情迥异的人成了好兄弟,好朋友。
戏台搭在花园,一尺来高,三面凸出,台边玉石栏杆,几尺红绸垂下,正中央四个字:普天同庆。台下四方桌子上摆满了四季蔬果,香酥茶点,几个人落了座,高老爷子想了想,道:“十七,去把鹤飞叫来,他也好听个戏。”
朱斐知道高鹤飞在高老爷子心目里的位置,笑道:“早着人请了,这会就到。”
说着递上来戏单子叫高老爷子挑曲目,高老爷子对着如月道:“小如月,爷爷眼神不好使,你替爷爷点一个。”
李如月推辞不得,只得接过戏单子,先细细的看一遍,手指轻移,梦恬看她迟迟不决,凑近了说道:“二嫂子带梦恬听过一次玉簪记的《秋江》,《偷诗》,三嫂,我们就听这个好不好?”
一句话叫高老爷子面上变得铁青,手掌气得轻颤,想说什么终没说出口,朱十七笑笑低头不语,高梦恬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心里不服就要叫嚷出来。
如月已温柔的看向小梦恬,轻轻道:“妹妹只知听些热闹戏,却不知《三国志》里《单刀会》的戏才好听,扮相唱腔都好。”
梦恬不依道:“那种曲子听不懂且不说,还吵得人头疼。出门的时候二嫂子还说要带梦恬去看《牡丹亭》呢,早知道我就不来这里了。”
朱十七脸上的笑意更深,如月拉着她的小手,道:“妹妹可知这《单刀会》讲得是关羽关云长忠肝义胆,英雄气概,妹妹看了一定喜欢!”说完她不待梦恬再开口,笑着对高老太爷道:“爷爷,就听《单刀会》吧,梦恬妹妹也喜欢!”
高梦恬嘟起嘴巴,不满的小声道:“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了。”瞅瞅爷爷气得那神色,也不敢再出声,耐着性子等那大戏开场。
李如月怕她看得闷,耐心的给她讲解着戏的内容,台上武生果然是皇家常使的,唱念作打样样精彩。可惜高二小姐看得是呵欠连连。她郁闷得叹口气道:“还是三哥精明,知道这戏闷得头疼,人早早的溜掉了。”
李如月也奇怪高朝歌一来就没了影子,高鹤飞都来了老半天了,这位爷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高老爷子听高梦恬聒躁得心烦,道:“一天到晚的不向好的学,就知道学你三哥,学你二嫂,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看高梦恬脸色黑了下来,李如月忙起身道:“爷爷,如月陪妹妹去逛逛园子吧?”
高老爷子语调下调八度,和蔼一笑,道:“也好,有空你教教这孩子,去吧。”
高梦恬一听正中下怀,对着李如月挤眉弄眼,乐得什么似的,等李如月轻轻福身后,赶紧拉了她的手走,离着戏台远了,才长长舒了口气,道:“三嫂,亏你有耐心听那些,爷爷就是个老顽固,不知道成天在想啥,哎,烦死了。”
李如月抚着她的秀发,笑道:“三嫂可不许你在背后这样编排爷爷,三嫂要生气的。”
高梦恬看李如月并无生气之意,而眉间却很坚定,知道是为她好,也不执拗,开心道:“妹妹听三嫂的。”又小心翼翼问道:“三嫂不会去给爷爷说吧?”
李如月轻点她的小眉心,叹气道:“说什么?三嫂全忘了!倒是闲了,三嫂带你看些好曲目,《牡丹亭》、《玉簪记》那些是给爷们看的,咱们家里说出去这些,叫人家说你是傻丫头了,是不是?”
高梦恬这才有些醒悟,又不解道:“听着词藻很好,唱得袅袅娜娜,也没觉出什么不好来。”
李如月正要给她解释,高梦恬突然捂着肚子道:“不行,三嫂这里等我一下。”话没说完,人就没了踪影,李如月不禁一笑,这孩子着实象个男孩子一般可爱。
一阵凉风悠悠飘过,有一只淡粉色的蝴蝶风筝,翅膀象注入了灵性,顺着风的方向在空中翩翩起舞。
曾经也是这个季节,纸鸢牵起了姻缘,李如月失了神般的看着,脚下不由的追了过去。
线的那头牵着的是高朝歌,他一身褚青色长袍,*的手掌执了线板,唇边绽放出的最无邪的笑,是李如月成亲以来没有看到过的。
朝歌…李如月丢掉羞涩,朝她的夫君走去,走得很执着,她要他再牵起她的手,送她回家。
直走到白皙的脸庞有了一层密密的汗珠,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出熠熠光辉。春风吹动她的衣衫,驱赶着她的脚步……
近了,近了,一步步的近了。她看到,高朝歌高大的身下裹着一个娇小玲珑的丽人,他们痴迷的拥在一起,望着遥遥飞舞的蝴蝶。
李如月在别人的闲言碎语里,知他有这么一个女人,她自认为有这个承受能力,但她戛然而止的脚步,疼痛难以自抑的心房证明了什么。
那两人还没发现有人近前,高朝歌轻轻松开怀中的薛琪雅,不舍道:“小雅,我得去陪陪爷爷,他一会要疑心了。”
薛琪雅紧紧依着他,睁大了水雾似的双眸,道:“不许走,三爷这次不会再骗小雅了,是吗?许诺过的都会兑现,对吗?”
高朝歌郑重的点头道:“对,小雅,你要做的就是等我,我会和爷爷说清楚。”
薛琪雅扯着他的袖子,道:“三爷舍得吗?听他们说,她长得非常美,三爷一定要丢下小雅孤零零一个人了!”
高朝歌蹙起浓眉,拥紧了她,道:“在我心里,谁也美不过小雅,答应我,不要再犯傻,你瘦了那么多,知道我有多心疼!”
薛琪雅心满意足的叹口气道:“小雅不会再犯傻,小雅等着三爷。”
再也听不下去了,李如月心如钢针扎过,遍布针孔,黑漆漆的眸子溢满了泪,悄悄转身,沉重的往回走,看到朱斐站在离她身后不远的地方,那眼里是同情吗?李如月没想到这个一脸正气的小王爷为了给他的挚交好友提供与人私会的场所,竟会满嘴谎言,原来的那点好感倾刻飘到了九宵云外。
她硬生生的收回了泪珠,挤出最平和的笑靥,客气的福身后淡淡离开。朱斐立在原地,他看到了一切,也看穿了李如月笑容中掩藏的痛苦、伤害、委屈与绝望,他想拽住她,告诉她,我没有参与,我真的没有!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任那一抹轻袖恍然而过。
真是:遥记纸鸢歌伴月,如今痴拥戏舞蝶。佳人欲泣作欢颜,笑靥藏殇忍吞声。
朱斐恨不得上前一脚踹开正在甜蜜的那对,李如月强自装出的平和叫朱斐难过,他一定要劝说高朝歌回到她身边,一定,他对天承诺!
有小厮急匆匆的跑过来,低声私语几句,朱斐一惊,他叫人悄悄看住薛琪雅的爹,忽然发现窗门大开,失了影踪。心里有隐隐不安,忙安排好了人,也顾不上踹高老三了,自己就往戏台那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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