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一组打着“德源镖局”旗号的马车走出了江南城。阵势极大，却丝毫没有人敢去招惹，德源镖局声名远扬，是惹不起的“辣子”。
齐德安排庄二、斐半君、晓梨和自己共乘最大的一辆马车，外面看似平淡无奇，黑色木制，但里面却是十分奢华，虽不及斐半君之气弄得精致，倒也别有一番大气。
晓梨抱着大木剑靠在马车的角落里，头像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一下打着瞌睡。
“起得太早了。”庄二笑着跟斐半君和齐德解释。
齐德笑说：“小孩子嘛，贪睡很正常。”
庄二拿过晓梨的大木剑，想让她躺下好好睡，却发现晓梨怀中的包裹鼓鼓囊囊的。他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大包夏家的零食。
“晓梨，之前的不是都吃光了吗？这是哪里来的。”庄二问道。
晓梨迷迷糊糊地说道：“玲儿给我的。”
“玲儿是谁？”
“夏雨凤的丫鬟。”斐半君说道。
“你这小丫头的人缘啊，玲儿送你零食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庄二继续问道。
“她说这是雨凤姐姐给我的。”晓梨说道。
“没了？”庄二问道。
“没了。”晓梨回答。
看到庄二卡壳的样子，斐半君不知为何感觉很是舒服。
“夏雨凤，夏大小姐啊。”齐德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凤凰孔雀的判言是这江南城十多年的话头了，如今，孔雀进宫做了凤凰，而凤凰却不知道还能活几日。”
“齐兄对于这段判言怎么看？”庄二好奇地问道。
“怎么看？不管什么话说着说着就是真的了。假的也能说成真的。”齐德淡然地说道。
“你知道这是假的？”斐半君问道。
“来这第一天就知道这判言不可信。”齐德说道。
“为什么如此肯定？”庄二追问。
“凤凰能在江南城待着，那上京里岂不是满地凤凰了。再说了，只要见过梁夏的人都能看出，梁二小姐福气更大，父母、兄弟、朋友、六亲全，而夏大小姐那边人丁单薄。”齐德说得恳切。
“齐兄也懂看命？”庄二问道。
“我哪会，只是经验而已。从小跟着我爹接单走镖，人见得多了。”齐德嘿嘿笑着说道，“对于这些事也有点自己的看法，命啊，哪能随便看随便说的。”
庄二和斐半君对视一眼，庄二问道：“那你想不想看看呢？”
“看什么？”齐德疑惑地看着庄二。
“看命！”庄二说道，“还可以改命。只看你想不想。”
“开什么玩笑！”齐德有些惊讶地说道。
“你知道斐家的技能‘善忘’能做什么事情，对吧？”庄二问道。
“知道。”齐德木木地说道。
“你觉得那是开玩笑吗？”庄二味道。
“开玩笑，那是斐家，当然是货真价实的。”齐德说道。
“从关系上来说，我和晓梨和斐家师出同门，我算是他的大师兄。”庄二直起身子，手拄拐杖，一派长辈架势。
“怎么说着说着就成我的大师兄了，你要不要脸。”斐半君不屑地说道。
“行，不是大师兄也行，我要是愿意，你爹也得给我行个晚辈礼。你是愿意从自己这辈算还是从你爹那辈算啊。”庄二笑眯眯说着。
“不要胡言乱语。”斐半君甩甩衣袖。
庄二凑到斐半君耳边小声说：“庄家家主当世最大，你不会连这个也忘了吧。”庄二手指轻轻敲了敲拐杖的首端，露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容。
斐半君一下就明白了庄二不是胡说，顿时气势下去了，肩膀都耷拉了下来，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光彩。
齐德看着庄二和斐半君说话，也不插嘴，就在旁边静静地听着。
“他算是……我的大师兄吧，我家是‘善忘’，他家是‘改命’，晓梨是‘看命’。”斐半君声音低沉。
有斐半君背书，庄二和晓梨的形象立马不一样了。齐德收起刚才惊讶的神情，认真地看着庄二良久问道：“什么价钱？”
“果然上道，跟生意人做买卖真是省了好多口舌。”庄二兴奋地说道，“你是看还是看加改。”庄二一边问一边推醒旁边睡着的晓梨。
“看是什么价？看加改又是什么价？”齐德问道。
“只看是十两银子，看加改二十两金子。”庄二业务熟练地报价。
“还算合理。”齐德点点头。
“哦，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不觉得我讹诈你？”庄二问道。
“看命不是寻常事但也只是看看而已，十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太贵，但是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只是手里的零花，而真要改成了，要五十金都是值得的。你的雇主非富即贵，有权有势或者富甲一方，都是底蕴深厚之家，你要真是个骗子，早就不存于世了，还轮得到我来打假。”齐德说完伸了一个懒腰，神态非常随意。
庄二开心地恨不得给齐德鼓掌，他把大木剑交给晓梨，晓梨揉着眼睛问道：“现在看吗？”
庄二扭头眼神灼灼地看着齐德，仿佛齐德是一堆银子，闪闪发光。
庄二的眼神赤裸裸的贪婪，齐德笑眯眯地看着，丝毫没有流露厌恶的神情，相反，他很喜欢庄二的直白。
齐德双手叠放在后脑勺，依靠在门板上，说道：“路途遥远，也算是个乐，反正不过就是十两银子。”
“这么说，你不要改？”庄二问道。
“你觉得我像是想改命的人吗？”齐德问道。
庄二笑眯眯地看着齐德不说话，齐德命好人好，心思通透豁达，没有意难平也没有不如意，并不是一个需要改命的人。
斐半君在一旁看着不言语，庄家人改命，梨家人看命，之前已经看过一次庄二改命，而梨家看命的手段他还没有见过，也是十分好奇。
“晓梨，‘丈眼’吧。”庄二说道。
晓梨坐正身体，拿着大木剑轻轻地划了下手指，顿时出现一条血线，她抬起手指涂抹自己的眼皮，随即闭上眼睛，然后缓缓的睁开。
晃晃悠悠的马车好像悬浮在空中一般，马车两旁的帘子也不再飘动，静静地垂放着，马车内外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就连呼吸声好像都微不可闻。
晓梨缓缓地闭上眼睛，忽然马车又轻轻地摇晃起来，帘子也飘动起来，人声细语传来，人间还在。
马车里，晓梨的声音响起。
“朝日一笑天下知，挥金如土散去来，人人称羡富家子，灯下孤老终留恨。”
前面三句都是极好，齐德笑嘻嘻地听着，但是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笑容僵硬了，但随即又舒展开了。
“说得不错。”齐德递给晓梨一颗糖。
“灯下孤老终留恨。”庄二念叨着，“听起来不是很好啊。”
“哈哈哈哈我不改，你别想让我花钱，我家再有钱，我爹要是知道我花了二十金去改命，他估计能打折我的腿。”齐德说道。
“哈哈哈，被你看穿了，你说说，好吧，承蒙回顾，十两银子。”庄二伸出手，一派生意人模样。
齐德从怀里掏出银子给他，丝毫没有停顿。
掏银子的时候，齐德的手镯分外晃眼，斐半君仔细看着，金刚质地，做工十分精良，不禁好奇问道：“这镯子不凡啊。”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齐德看着镯子说道，“可能她是希望我送给她未来的儿媳妇吧。”
齐德的镯子厚重，黑金配色，花纹粗狂，怎么看都不像是女孩子带的东西，庄二眯着眼睛说道：“这得是多厚重的儿媳妇才能配得上这个镯子啊。”
“哈哈哈哈谁知道我娘咋想的。”齐德笑呵呵地说道。
庄二和斐半君也想到一个娇弱的女孩子让这镯子压得抬不起手，也笑了起来。
一时间马车里的朗朗笑声，响彻许久。
一转眼，马车行进了一天，在傍晚时分停靠在了一个小镇上。齐德把小镇上唯一的酒楼给包了，上上下下住满了人，伙计、车夫、小厮、镖师全都住在暖呼呼的房间里，众人喊着多谢大公子，一时间热闹非凡。
晓梨今天看了齐德的命，精神不济，还没吃饭就睡着了。庄二把晓梨放在床上，然后拿走她怀里的零食，走到酒楼二楼的小天台上，此时斐半君和齐德已经在这里喝上了。
庄二不喝酒，所以齐德特意让人烧了一壶开水，荒郊野外，没有好茶，不如不喝。
“明日还要早起，辛苦晓梨姑娘了，跟她说到了上京，齐大哥请她吃好的。”齐德吃了一口酱牛肉说道。
“小孩子家家，不用惯着她。”庄二一边说一边打开晓梨的零食袋，三个男人毫不顾忌地拿里面的东西吃。
“昨天还说养女孩子要舍得花钱，今天就说不能惯着她，庄公子，你变得也太快了吧。”斐半君喝了酒，言语轻快了了不少。
“我的女孩我惯着，别人可没有这个义务，是不是，齐兄。”庄二以水代酒敬了齐德一杯。
庄二喝完看到斐半君去拿盘子里的吃食，一个拐杖过去，打了他小腿一下。
“哎呦，干什么，庄二，教训人没够吗？”斐半君吼道。
“呦，喝起酒来的半君很有朝气嘛。”齐德调侃道。
“平时就是虚伪贵公子，喝了酒才能露出本来面目。”庄二调侃道，随即又对着斐半君说道：“那里面有花生。”
“哦哦哦。”斐半君点点头，一边揉着小腿一边把盘子往外推了推，一直推到桌子的另一边。
“我还没问你呢，你是如何知道我不能吃花生的，我们以前见过吗？”斐半君问道。
庄二看着斐半君，良久吐了两个字出来。
“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