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二翻看着如意酒楼的菜单,不住地点头,眼中满是赞色。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庄二满意的神色,斐半君竟然松了一口气,果然是被这个长辈欺压惯了。
“就按照上面这些去准备吧,至于时间……”斐半君看向庄二,等待他的回复。
“不是定了十日嘛,不着急,我再想想。”庄二问道。
“好嘞,我等您的消息。”掌柜的恭敬的回答,随后退了出去。
“可是花的不是你的钱。”斐半君揶揄道。
“定金都交了,这十天就都是咱们的了,去不去都一样花钱,何必着急呢?”庄二伸了一个懒腰,回头看见斐半君黝黑的眼下,“昨夜院子里分外吵闹,你干什么?”
“没什么,一些日常琐事而已。”
“看来这琐事很是让你费心啊,感觉你一夜就苍老了不少。”庄二打趣道,往常他这样,斐半君都会忍不住告知实情,但是今日,斐半君却一个字都不说。
“对了,三闹呢,一早上这么安静,我还有些不习惯,我说,舒何杜那个二胡该练还是得练练,只要不是早上练就行,要不以后出去丢人就不好了。”
听到庄二这么几句话,斐半君忍了又忍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呦,这么看,是早就出去丢过人了。”庄二幸灾乐祸地说道,然而斐半君依旧一个字都不吐,就是一个劲儿的喝茶。
这时,一阵喧闹声响起,只见三闹匆匆忙忙地跑过,一个两个三个都带着一脸兴奋的表情。身后不远竟然还跟着拿布帘子的晓梨。
“你们三个干什么去?昨天还没闹够吗?”斐半君看到他们仨兴奋,就觉得要出事。
“二哥,老大。”三闹被斐半君叫住,脸色立刻变了,一个个耷拉着脑子,很是不情愿地停在原地,对着两人行礼。后面的晓梨也跟着站住,眼睛大大地看着庄二,庄二趁机对晓梨使眼色,晓梨心领神会。
“二哥,他们仨昨日去如意酒楼门口卖艺,舒何杜拉二胡,把客人都拉走了,酒楼掌柜的只能给他们仨钱,让他们去别处拉。”
听到晓梨把事情说了个透,斐半君仰天长叹,家门不幸。
“这事,怎么你知道,我不知道?”庄二有些生气地看着斐半君和三闹,这种好玩的事为什么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昨晚上斐二哥罚他们在院里跑了一宿,还叮嘱他们不许告诉你。”
“那你……”庄二疑惑地看着晓梨。
晓梨歪歪脑袋,看向三闹,道:“这事人尽皆知啊,我早上出门去买东西,街市里都传遍了,也就二哥你起得晚,才知道的晚。”
庄二闻言,看向一直不说话的斐半君,忍不住笑道:“你忍着不说的家丑,却闹得人尽皆知,斐半君,心里很憋屈吧。”
斐半君深吸一口气,也不接话,直直地看向三闹道:“跑了一晚上,我看也没什么用,还是这般有活力。看来我是罚得轻了。”
“不是不是!”三闹惊慌得连连摆手,贺斋白踏前一步,解释道:“二哥,我们不是出去胡闹的,我们是去、去打工,毕竟这手头有点紧。”
“打什么工?昨天上街去拉二胡卖艺,还嫌不够丢脸吗?”想起这件事,斐半君就一肚子气,昨天去如意酒楼定位子,看到街边围着一群人,他还没到跟前,就听见了舒何杜那能杀人的二胡,再一看如意酒楼掌柜的的脸都快掉地上了,他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真是家门不幸啊。斐半君再一次感慨起来。
“打什么工,还要晓梨跟着,难道是什么挣钱的大买卖。”庄二眼中满是精光。
“是大买卖!二哥,老大,今早齐德发布了告知,说家里丢东西了,谁能找到,重金酬谢。”斐词晖开口道。
“齐德!”庄二和斐半君异口同声,两人对视一眼,脑海中都浮现出福莱将东西交出去的场景,斐半君微微开口道:“丢了什么东西。”
“镯子,说是齐德的娘亲留给他的镯子丢了,你说一个大男人还戴什么镯子啊。”舒何杜解释道。
是那个镯子,那个留给未来儿媳妇的镯子,丢了。
“这个投名状给的有点意思。”庄二微微一笑。
“知味”门口,人来人往,比往日更是热闹,大家看着齐府门口的告示,议论纷纷。
庄二和晓梨站在人群中,凝神望去。
“二哥,找东西这事太小了,咱们不擅长,还是应该让斐词晖他们来。”晓梨扯了扯庄二的衣袖,两人退出人群,站在一边,晓梨面露担心。
“斐半君怎么能让他们三个再出来搅浑水,再说了‘十户人’其他子弟就要来了,还是让他们几兄弟去忙吧,咱们两个挣一波大钱,不好吗?”庄二刮了一下晓梨的鼻头,带着她走进了“知味”,自然地掏出斐半君的信物交给小二,随即如愿地坐到了观看八卦最好的位置。
“这家的馄饨是全上京最好吃的,二哥已经为你试过了,今天多吃点。”
“二哥,你是想听八卦吧。”
“小丫头,心照不宣会不会,有时候不是什么都要说出来的,藏在心里,给二哥个面子,不好吗?”
晓梨撇撇嘴,没有反驳。
此时馄饨端了上来,果然香气四溢,馋得晓梨恨不得把头埋在碗里。
人满为患的“知味”此时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安静”。所有人都一边吃着馄饨一边看着不远处的齐府。
是时候,来一个开场白了。
“这也不知道丢的是什么镯子,还特意张贴告示,难道是家传之宝?”庄二一开口,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听说是齐家大公子娘亲留下来的镯子,估计还真是传家宝吧。”
“齐家大公子的娘亲……哦,岑娘子,说起来,这德源镖局能有今天,全靠岑家的家底,只可惜,岑娘子没有兄弟,岑老爷子一死,这岑家就改姓了齐,而岑娘子,唉,也是个短命的。这般看,家传之宝?就是给齐德留个念想吧。”
“是个孝顺孩子,可惜不分轻重,现在这时节不是他忙活镯子的时候啊。”
“可不是,眼看着各地商户就要来了,这齐德不说多在齐老爷子面前表现表现,拉拢拉拢商户,却在这大张旗鼓找镯子,找的还是岑娘子给他的镯子,这不是给齐老爷子上眼药吗?”
终于有人把话说到点上了,庄二急得恨不得把耳朵凑到人家跟前。
“上眼药,怎么说?不就是入赘岑家嘛,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事。”庄二贱兮兮地开口。
“那我就不知道了。”看到庄二这么问,食客马山收起了闲谈的嘴脸,说道:“不过就是猜测而已,上门女婿总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人之常情嘛。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整个上京谁还不知道齐老爷子和德源镖局。”
“对对对……”
此话一出,众人均是应和喧哗,这吵吵闹闹的声音中,轻轻脆脆的玉石碰撞之声悠悠传入庄二的耳朵。他微微抬眼,玉石碰撞之声便消失了。
“这个齐德啊,真是不争气,亏我之前还看好他。”庄二旁边桌的一个中年男子开口,将话题又拐了回来。
“毕竟离开上京有段日子了,齐家早就被齐丰泽齐丰梁兄弟俩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了,说是让他齐德回来主持寿宴,其实啊不过就是让他当个傀儡。”晓梨身后一桌坐着两个男子,一边说一边摇头。
齐家兄弟之争一直是上京一些商户们之间的“谈资”,一方面,谈论别家的事总好过谈论自家的事,每每聚会谈生意,拿齐家兄弟之事做个开场总能迅速热起场子,因为这事,谁都能说上两句,谁都有自己的观点。
另一方面则是,齐家的事是不仅仅是齐家的事。
德源镖局,生意遍布全国,上京商户们的生意也遍布全国。他们在上京是“贵商”,离了上京,能不能压住“地头蛇”就不好说了。而这,也是德源镖局重视各地商户的原因。
上京商户们与德源镖局的关系是水与鱼,谁是下一任齐家家主,关系到很多商户的生意布排,这其中的道道,可不仅仅是八卦这么简单。
斐家的生意因为不需要运输,所以斐半君并不与齐家相交,却依旧知道很多事情,可见,齐家的事果然不仅仅是齐家的事。
大体上来说,上京多数的商户同行们,是支持齐德的,长子嫡孙嘛,当然也因为齐德确实更有齐老爷子的风姿。不过自从齐德被齐老爷子送到江南城之后,他在上京的“支持率”就下降了不少,毕竟齐丰泽齐丰梁两兄弟也不是吃干饭的纨绔子弟。
庄二眯缝着眼睛细细地听着这些食客们的闲言碎语,可大家说来说去,都只是老生常谈,旧料翻炒,没有人再关心齐德的那个镯子,也没有人再多说几句岑娘子的事情。
岑,这个姓真就好像是被齐掩盖一样,被人遗忘。
但是,常年专注东家长西家短的庄二知道,镯子是齐家之事的关键,岑是齐家之事的关键。因为齐德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
清清淡淡的话声中,玉石碰撞的声音总是时不时响起,之前一次来,庄二并没有听见,而这一次,其实声音也不大,但是却引起了庄二的注意。
庄二轻轻按了下晓梨的肩膀,正在埋头吃馄饨的晓梨立马心领神会,点点头。
“二哥再帮我点完馄饨,凉之前,回来。”
庄二微微一笑,随即起身,迈着看似随意却颇具心机的步伐,走到了“知味”掌柜的面前。“知味”掌柜的是一个年纪不小的老者,一身朴素衣着,不华贵,但是仔细看他手上的算盘,却不得不说一声贵重,红木质地的算盘架子,表面侵染着油光,每一个棱角都被打磨抛光得十分细致。珠子是难以见得的上品玉石做成,清澈见底的料子,纹路飘逸悠然,珠子圆润光滑,一拨一推,响起轻轻脆脆的玉石碰撞之声。
“掌柜的,再来一碗馄饨。”庄二一只手支着拐杖,一只手搭在酒坛子上,笑眯眯地看着掌柜的。掌柜的闻言,一愣,诧异地抬起头看向庄二。
“您在座位上喊小二就可,怎么直接到我这点来了。”
“当然是小二给不了我我想要的馄饨了。”庄二笑嘻嘻的样子又纨绔又市井。